小杨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看向女儿的目光中头一次带上了怨恨。
这死丫头在李俪君面前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她要哄人去托关系就罢了,一时冲动杀人也无妨,哪怕是言语间有些不客气,当母亲的都可以替她善后,可她为何要拉上李俭让兄妹
陈氏死于歹人之手,满长安城的人都惊诧万分。只因为惨事发生前不久,郊外曾经有过歹人行凶的几桩前例在,人数与形容都是能对得上的,所以陈氏之死也一并被归到那伙歹人的头上去了。朝野民间都不会多想,朝中诸公只会命有司加紧追查歹人行踪,宗室里说起陈氏,只叹一声她不走运罢了。
可李妍君今日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又没有成功灭了李俪君的口,这桩公案就没办法了结了隋王若是较起真来,只怕杨家上下都难以脱身消息若传到宗室其他人的耳朵里,他们母子三人在李家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陈氏之死已经是麻烦,更何况又牵扯到了李俭让就算李妍君心里真有什么想法,也不该说出口这么大的孩子,过几年就该嫁人了,为什么还要如此口无遮拦,说话做事全无成算
小杨氏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女儿,李妍君却是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母亲“我没有我没有说过这些话四妹妹撒谎她在陷害我”
她是真的没说她确实说了不认嫡母陈氏救命之恩的话,可绝对没有惋惜当日的歹人只杀了陈氏一个呀这是李俪君编造的谎言,她是绝对不会认的
然而,李妍君的辩解过于单薄,别说隋王与窦王妃了,就算是一向疼爱她的父亲李玳都不大相信“妍君,你当真说了这些话么你一个孩子知道什么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边问还边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小杨氏。
小杨氏心中叫苦。她就知道李玳一定会疑心自己。然而她又没有底气说这一切都是谎言,自己什么都没做过。当日行事匆忙,不曾筹谋仔细,多少留了些痕迹。只因没有人疑心过她,又有陈氏丧事在前,几位在场的宗室女眷都受惊不轻,所以没有人多想。可真要有人仔细留意其中疑点,用心追查,未必查不到些什么。
最简单的一条,当日那些被冒名的歹人至今不曾落网,万一哪日落网了,多留了几个活口,审问时对起账来,他们不认陈氏这一桩,那可怎么办
没有李妍君今日这番话,她还可以说是那些歹人狡辩不肯认罪;有了李妍君引出的话头,简直就是在暗示有人冒充那群歹人行凶杀宗室是何等重罪但凡不是疯子,那起子歹人都不可能认下这桩凶案
到那时,被逼上绝路的就是她了。
小杨氏紧紧抱住李玳的双腿,哭道“嗣王,妾冤枉啊妾绝对没有在孩子面前说过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三娘子也不可能干这种胆大包天的事呀大郎与大娘子是妾姐姐留下的亲骨肉,妾把他们视作亲生一般,从来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怎么可能会让人去伤他们的性命”
李玳看着爱妾,表情纠结。其实他俩私下里避了人,说话没有忌讳的时候,小杨氏不是没有娇嗔着抱怨过陈氏抢走正妃之位,也不是没有试探过,是否能让身体更健康的李温良去继承王位,代替体弱多病的长兄李俭让李玳当然不会答应这种事,小杨氏嬉闹间只当玩笑就混过去了。当时没有人在意这些话,如今回想起来,却样样都是佐证。
爱妾有野心不假,有奢望也可以容忍,但如果真的指使了歹人去加害主母,甚至打着顺道把嫡长子给铲除的主意那么这妾室再惹人怜爱,他李玳也不能再爱下去了。
女儿都在其次,小儿子他确实很喜欢,但最看重的,还是元配所生的嫡长子。伤到他的嫡长子,就是天仙他都不能容忍
李玳把自己的腿从爱妾怀抱中抽了出来,十分郑重地对她说“你素日是个贤良知礼的人,我也最喜欢你这一点,可你都做了些什么真真叫人失望”
小杨氏哭得梨花带雨,再次抱上了他的腿“嗣王妾真的冤枉啊妾若真的做了这等杀人的恶事,就让妾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见她发此毒誓,李玳又有些犹豫了。看起来小杨氏似乎真的挺无辜
他看向李俪君“俪娘,你果真没有听错么你三姐姐真的说了那些话”
“儿怎会听错”李俪君的表情又委屈又愤慨,她转向隋王,“阿翁,儿都叫三姐姐害成这样了,为何阿耶还不肯相信”她也哭了。论哭戏的本事,其实她也很专业来着。
隋王温声安抚着小孙女,不悦地瞥了长子一眼。李玳有些讪讪地,但还要嘴硬“阿耶莫怪,儿只是觉得三娘子她娘只是弱质女流,深宅大院里住着,又不出门,哪里能干得出来那等骇人听闻的事”
窦王妃在旁凉凉地说“后院女眷只要动了坏心思,就凭她手中权势,还怕没有人供她驱使么更何况,她娘家兄弟不少,平日里来来往往的,谁知道都谋划了些什么”
李玳黑着脸回头看窦王妃,她也不在意“嗣王可别怪我说话不中听。阿俭唤我一声祖母,平日又孝顺。事关他的安危,就算你再不乐意,我也不能不管。更何况,这里头还有嗣王妃一条命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