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好不容易吃了一顿饱饭的弟弟被肉铺辞退了;母亲曾在军营中做过歌伎的旧事被人添油加醋宣扬出去,浆洗衣裳的工作也丢了;向来敏感的妹妹知道这些,急火攻心,又病了
云飞怎能不知,这一切都和祥云楼脱不开干系
祥云楼的掌柜是万年县令的小舅子,只要他发了话,别说平康坊,整个万年县的商铺、食肆都不敢收下他和弟弟。
云飞不是没有想过,打上祥云楼,把这口气讨回来。可是,刚刚翻出阿爹留下的那把唐刀,他就听见了隔壁屋内妹妹撕心裂肺的咳嗽,还有母亲压抑的哭泣声
云飞终究还是妥协了,他向亲手把自己一家逼到绝境的凶手低了头。
很悲哀,也很现实。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要走上一条黑暗丑陋的道路了,他就要成为一个懦弱、卑鄙、恩将仇报的恶人了。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条路上会有光。
但凡楚溪客对他差一些,他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楚溪客静静地听他说完,指了指井边的木盆,平静地说“洗把脸,换上衣服,先把凉皮送完,后面的事回头再说。”
云飞怔了怔,果断地站起身,洗脸,换衣服,然后挑着扁担出了门。
贺兰康刚好进门,差点跟他撞个满怀“这小子怎么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你到底是让他去送凉皮,还是行刺今上”
楚溪客凉凉地瞅了他一眼,用一种看破红尘的沧桑语气说“像你这种生而优渥的人,自然不会知道贫寒人家的小孩在经历着什么。”
贺兰康
“现在的小崽子都这么奇奇怪怪吗”贺兰康跑到姜纾这里寻找共鸣。
姜纾看着自家崽崽,一脸骄傲的模样“崽崽说的没错,像你这种生而优渥的人唔”
后面的话被贺兰康堵住了,用咳咳、嘴。
某种意义上来说,贺兰康其实没说错,云飞确实是在用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态在完成送凉皮的任务。
而且,他完成得很好。
回到烧烤摊,他一五一十地对楚溪客汇报了每一家的情况,以及对方给出的反馈。
其中不少人家看他细致周到、应对伶俐,打算给赏钱来着,但云飞没要,为的就是不让人看轻了“楚记”。
虽然没要赏钱,但崔家老夫人让他给楚溪客带一匣子点心做谢礼,云飞倒是收了。
最后一串烤肉卖出去,楚溪客收了摊子,拎上点心,说“走,去你家。”
云飞登时变了脸色,失声道“这件事跟我家人无关,我、我阿娘不知道”
楚溪客一挑眉“哟,现在知道怕了担心你阿娘知道了打你,你弟弟妹妹看不起你”
云飞抿着唇,一副恳求的模样。
楚溪客坏心眼地故意不解释,大摇大摆往前走。
云飞愣在原地踟躇了片刻,最终像是想通了似的,大步跟上来。这次,是真的“视死如归”了。
长安城中有着“西富,东横,北贵,南贫”的说法。
大体因为西边有西市,来往居住多为西域来的胡商,自然也就吸引了很多本土的商人;而在长安城世代居住的本地人大多住在东边,关系盘根错节,算是长安城中的“地头蛇”。
北边不用说,是国之至尊居住的皇城,以及六部衙门办公的所在;越往南越荒凉,有些坊因为地势低洼等原因无人居住,导致灌木横生,甚至偶有野兽出没。
云飞的家就在长安城最南端,启夏门旁边的通济坊,楚溪客腿都快走断了才将将走到。
“你平时,去祥云楼,都要走,这么久吗”楚溪客扶着坊门,气喘吁吁。
云飞摇摇头“未免来回路上耽误时间,掌柜都是让我们直接睡在祥云楼。”
楚溪客点点头“还给你们安排了宿舍,也不算太坏吧。”
“我们都是直接睡在大堂的地上,要在客人走后擦干净地板,次日开灶之前卷好被褥。”云飞补充道。
楚溪客“”
浪费了他一句夸奖
说着话,云飞家就到了。
是一个类似四合院的房子,只是比寻常人家的四合院要大很多,四面八方住着不下二十户人家,像是小说里写的那种“大杂院”。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拉着麻绳,搭着木架,晾着衣服、萝卜干等物,还有养鸡、养鹅、养狗的,甚至有人用茅草搭了窝棚住在里面
楚溪客一路走来,像是玩扫雷游戏一般穿梭在各种各样的物件中,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别人家散落的物件,或者一坨鸡屎。
“那边是我家,有点小,但我阿娘很爱干净,收拾得很好。”云飞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丝毫自卑局促,反倒显出几分骄傲的模样。
其实,不用他说楚溪客也猜到了,一众乱七八糟的杂物中,只有那一扇门显得格外清新,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放着四个滑溜溜的石墩,母子四人刚好一人一个。
石墩旁仅余的空地上放着两个破木板钉的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