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脚步声响起,荔知往后一退,谢兰胥的手空落落地掉了下来。
梳着双头螺的小丫鬟走了进来,收走空碗。
夜风吹进静悄悄的屋,荔知为了打破缄默,问
“殿下的病,丘大夫如何说”
“甘遂之毒。”
“那殿下还让我把药喝了”荔知说,“殿下身上的毒怎么办”
“我自有解毒之法。”
荔知刚想进一步询问,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闪过脑海。
谢兰胥身上的毒,是他自己下的。
所以他如此小心,却还是中了甘遂之毒。所以他说自己有解毒之法,所以他从来没有表现出绝望。
因为一切都还在他的股掌之间。
没有人喜欢被人看穿,荔知下意识低下头掩饰异色。
“没错,”谢兰胥微笑起来,“毒是我自己下的。”
“为什么”
“为了活下去。”
谢兰胥的眼睛黑沉沉的,像完全熄灭的夜,情感隐匿在捉摸不透的漆黑之中,暗自涌动。
风抚弄着窗外的斜阳和孤竹。
他的腰带从榻面拖曳垂下,荔知无意触碰到那螺钿紫色的河流,丝织品冰凉的触感却让她飞快地缩回手,仿佛触到一袭火焰。
“既然殿下将此事告知于我,”荔知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殿下已经对我具有一定的信任”
谢兰胥看着她,半晌后,笑道
“我若不信你,自然不会告诉你。”
谎言。
他的眼神,他的语气,他唇角的笑意,一切都那么完美无懈。
可是偏偏这完美无懈,让荔知知道,他并未真情流露。
“今日我不想写字,你给我念书吧。”谢兰胥说。
信与不信这个话题自然而然结束了。
荔知走到他放着各式书籍的书柜前“殿下想听什么书”
“都可。”
既然他这么说了,荔知就不客气地抽了一本自己想看的出来。
她东张西望,想要找一条凳子坐在长榻边。
“你在找什么”谢兰胥问。
“我能坐下来吗”荔知问。
总不能她站着给他念书吧
“西瓜。”
“什么”荔知疑心听错。
谢兰胥平静地看着她,似乎不觉得自己刚刚说出的词汇有多突兀。
荔知正疑惑着,刚刚那个梳双头螺的小丫鬟走了进来,怯怯道
“殿下”
“去拿个座椅来。”谢兰胥吩咐道。
小丫鬟得了令,很快拿回一个绣墩放在榻边。
“西瓜”荔知试探道。
“”小丫鬟疑惑地抬头望她。
桃子、西瓜这院子里是不是还有葡萄
荔知怀疑谢兰胥是特意在埋汰她,让她从名字上就像他的丫鬟之一。
她狐疑地坐了下来,翻开手中仙乃月神山记,还没开始读,谢兰胥的眼神就落在她选的书上,用平铺直述的语气说
“你喜欢地理志。”
“殿下若是不喜欢,我这就去换。”荔知说。
“有些意外罢了。”谢兰胥说,“竟有对山川地理感兴趣的女子。”
时下大家族对女儿的教育方针虽有偏差,但总的来说有一条不变,那就是越是贵女,越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只有那底层的卖油女、酒肆女,才会不惧日日抛头露面。
在这样的教育之下,连对地理志或是游记的兴趣也成为一种不安于室的暗示。
她的藏书,每次被荔乔年发现,都会引来父亲的大发雷霆。
荔知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事物上遭受误解,她合起书卷就要起身。
“我去给殿下换”
有人握住她的手腕,荔知下意识回头。
少年躺在榻上,窗外竹影摇曳。
一双乌黑的羽玉眉,狭长的眼睛露着慵懒。
“我爱听,你念罢。”
荔知犹豫片刻,坐回绣墩。
她看着第一页,缓缓读了起来。
谢兰胥听得很认真,他口中虽然难见真话,但刚刚的话,似乎不是虚言假语。
读着读着,她渐渐入了神。不再是为谢兰胥读书,而是自己在入迷地读书。
“余绕山而过,见日出黄,有黑气大如钱,居日中央。”她读到这里,忍不住自言自语,“世上真有如此奇景吗”
“我信。”
过了一会,荔知才意识到刚刚回答自己的是谢兰胥。
“殿下相信此景并非杜撰”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谢兰胥说,“归根究底,我们蜉蝣一生,能亲眼所见的太少。”
荔知有些兴奋“我也这么觉得我们没见过的,不一定就不存在,因为我们自己的视野太狭窄了”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