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御极已有四百余年。
宫中美人大都是阿房宫建后,从十九州各地采选入宫,可即使入宫,若不受宠爱,也只有每年万寿大宴远远拜见一面,平素不得见君颜。
看见披赤纹玄氅的帝王远远走来,所有人眼睛都亮起来,但那轻微激烈的骚动,在赵淑妃欢喜跑过去,拽住帝王衣角的时候,像被一盆凉水泼下。
有赵淑妃在,根本没有她们争宠的余地,曾经一日之内被淑妃亲自下令杖毙的几位妃嫔,已经用性命为她们做了榜样。
众人强压下心中的不甘愤怒与哀凉,不敢露半点异样在脸上,屈膝行礼“参见陛下。”
有飞雀在栏杆边清脆细鸣,美人们袅袅婉转的行礼声并没有融化帝王的神情。
他有一张很俊美的面孔,神容温和而冷峻,宽阔平直的肩膀撑起厚重的狐氅,垂落的衣摆拂过颀长的身体,盛年男子的高大与强盛,几乎化作实质的压迫力,像一头太过庞大的闭眼休憩的巨兽,让人只望一眼,肝胆都能流出血来。
所以自三界一统、王朝建立四百年来,各地叛乱无数,可是从没有一个人动摇这前所未有浩大的统治,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来这帝都天宫,直面帝王垂视的面孔。
吕忠笑吟吟陪侍在帝王身边,看着小淑妃像一只漂亮的小鸟跑过来。
年轻的少女,有美丽的面孔,纤细的身段,还有一双笑起来明亮无比的弯弯的眼睛,多惹人喜爱啊,陛下怎么会不宠爱她。
她是个多聪明的姑娘,知道全心全意仰赖她的君主,会撒娇,会讨好,会争风吃醋,从不会有半点退让,能眼也不眨除掉所有可能与她争夺宠爱与权力的女人,帝王当然愿意给她更多的纵容,毫不顾忌用鲜血与荣光为她织成高高在上的华裳。
“陛下。”赵芸儿轻轻牵住帝王的衣摆,仰头亮晶晶地看着他,撒娇道“您怎么来了,一定是想芸儿了对不对。”
她是这么的聪明,面对帝王从不用真正的疑问句,化成一种柔软又娇气的肯定句,边说着话,她已经张开手臂,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青黄色的裙摆像秋菊清艳的花瓣盛开,她娇娇道“瞧,这是尚宫局新送来的秋衣,芸儿穿着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得很。”吕总管笑着恭维道“这整座宫里的美人加起来,都不比上您万一呢。”
赵芸儿咬着唇笑,悄悄去瞧帝王神色,他神容淡淡,却没说什么,约莫心情还不错。
赵芸儿心里一定,又过去牵住他衣角轻轻摇晃
“陛下,陛下,这衣服我好喜欢,想多要两身,可少府肯不给我,说这布料是房州什么什么花的花蕊趁着盛放时捻下来织成的,少得可怜,只最多裁给我两件,另一件还要给贵妃娘娘送去。”赵芸儿撅嘴“贵妃娘娘最是端庄,哪里喜欢这样嫩艳的颜色,我好喜欢,想去求贵妃娘娘把另一件送我,可又怕她讨厌我,这可怎么办啊。”
吕总管哂笑,可之前收了赵淑妃许多好处,倒也乐意为她说话,便笑道“这有何难,娘娘不妨听老奴一个主意,那送去长安宫的衣服便留给贵妃娘娘吧,倒是可以叫少府卿另派人去房州一趟,令当地郡府多种些花,来年取最好的蕊沿着驿站快马送回来,给您做裙子。”
“这样好”赵芸儿眼睛亮亮,又看向帝王“陛下,我五哥新封了爵位还没差事做,不如叫他去房州办这件事,他最知道我喜好,省得那老古板的少府卿多嘴多舌,定能给我做漂亮裙子。”
吕总管心知肚明,赵芸儿受宠,赵家几个郎君都封了爵位,年纪最小的赵家五郎虽无功也封了伯爵,一个伯爵入少府办差,少说也得做个少府丞,立时便有了仅此九卿之下的实权。
“陛下,陛下”
“陛下,答应芸儿吧”
娇俏的美人缠着撒娇,铁石心肠也得软化,帝王神色变得温和,有些宠爱地淡道“把你骄纵坏了。”
赵芸儿听他的语气便知可以,心里一喜,更娇声撒娇“陛下陛下最好了”
她微微仰着头,显出无比依赖乖巧的模样,一双杏眼弯弯,像柔软明亮的月牙。
帝王眉宇变得更温柔,抬手摸了摸她头发,赵芸儿心里充满惊喜,她仰起脑袋,小鸟一样殷切想去蹭他的手掌,那只笼在头顶的宽大手掌突然顿住。
赵芸儿愣住,抬起头,就见帝王突然像定住,望凝着一个方向。
薄淡的笑弧从他脸上渐渐散去,有那么一瞬间,赵芸儿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怖的凉意。
但那种冰冷的错觉很快消失了。
吕总管心里一震,他远比赵芸儿侍奉在帝王身边的时候长,更敏锐意识到异样。
吕总管眼神在那方向扫过,扫过那些隐约有印象的宫妃美人,看见长罗家的小姐与旁边一个面目陌生的少女。
那少女周身没有灵气,是个凡女,她相貌清秀平平,眼神沉默安静,穿金戴玉,单薄的身体却根本撑不起这般艳美的华服。
吕总管略想了下,想起之前长罗家送上的奏折,说在肃州平叛时正找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