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能清晰感觉心口泛开一种冰冷的凉意。
人的心只有那么大,谁占得重,其他人就只能轻。
在她心里,最重的永远是衡玄衍,他是她的丈夫,本该是她最依仗亲密的男人,在她眼中却从来比不过曾经活着的衡玄衍,更别说日后一个死去的衡玄衍。
即使有一天他死了,她也不会哭得比今日伤心。
褚无咎觉得荒唐,甚至觉得可笑,他想放开手让她去找死算了,但他到底狠狠攥着她的腰,手掌捂住她的脸,冰冷地戾斥“闭嘴。”
他不想再听她哭得晦气,捂住她的脸,她呜咽哭不出来,一口狠狠咬在他手心,她的泪水涌出来,温热流淌在他手掌,然后渐渐在寒风中冰凉。
褚无咎脸无表情,望着前方。
魔君从帝宫最高处跌落下来。
他跌落在半空,整个人被一把虚幻的长剑贯穿,他的胸腹敞开一个巨大的空洞,大股大股磅礴魔气涌出,几乎在同一时刻,帝宫之上,衡玄衍的身体也开始消散。
漆黑的魔气与青褐明亮的灵光同时从他体内分裂,那精粹厚重的魔气没有消散,而是在所有人震撼震惊的目光中,轰然向魔君涌去。
“哈哈哈”魔君体内突然爆出一声鬼啸般猖獗的大笑“衡玄衍你终是棋差一招,输我一筹”
“最后赢的人,到底还是我血罗刹”
刹那间,周围所有逸散开的魔气像被鲸吞般重新涌入魔君的身体,魔君闭上眼,再睁开,竟露出无比震惊茫然的神情。
殷威低下头,看着自己周身前所未有磅礴的魔气,愕然“这、这是什么”
“”
褚无咎眼神冷了下来,他推开衡明朝,终于动身冲了上去。
他穿着劲装,墨发高竖,褪去往日温文清冷的皮囊,便像这世上最年轻强壮的凶兽,要撕开先辈老迈者的喉管,在先王喷溅的滚血中跃向至高的王座。
跃过重峦的飞檐,褚无咎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高悬立在帝宫之上的白发剑尊。
两百年前,他还是一无所有的褚氏庶子,在破败的小酒楼中,他只能跪在地上,沉默地等待这强大的至尊裁决他的命运。
两百年后,沧海桑田,英雄迟暮,昔日的雄主也将走向黄昏末路。
因为许多缘由,他原本并没有亲手杀衡玄衍的打算。
但衡玄衍敢把刀递到他手中,他也绝没有不敢握的道理。
阿朝忽然睁大眼睛。
她的眼睛睁得那么大那么大,清晰倒映着宫阙之上,墨发劲衣的青年伸出手,毫无任何感情地猛地贯穿师尊的身体。
将要消散于天地的灵光缓缓汇聚,化作浩大的洪流,向褚无咎涌去。
衡玄衍没有闪避,他站在那里,看着这被天命所归的年轻人。
衡玄衍可以理解血罗刹的绝望与癫狂,他们这样的老家伙,活了一辈子,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必定造化一番王图霸业,却发现天命注定要败给一个年轻人。
但衡玄衍并不那么在意,他其实从不是一个有勃勃野心的人,他做过人间的皇亲王侯,做过南山隐客,后来求仙问道,做了昆仑的剑尊,他活过太久了,什么都看过,也已经不介意做一个年轻人的踏脚青云。
他只剩一件事要做。
“褚无咎。”衡玄衍注视着褚无咎的双眼,年迈将死的兽王也仍有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气度“你要记得,两百年前,你曾承诺的誓言。”
褚无咎对上他的目光,想起两百年前,正盛年的剑尊那仿佛永不可僭越的禁令
第一,你是人族修士,绝不可伤天害理、为祸苍生。”
第一,你当忠于朝朝。
褚无咎牵起唇角,那神情说不上是嘲弄还是冷漠,到底冷冷说“晚辈的回答,亦如当年。”
他无意与妖魔为伍,衡明朝现在还是他的未婚妻,他不会轻贱她,即使有一天他会与衡明朝解除情蛊,他也不会伤害她。
衡玄衍的神容慢慢缓和下来。
“你与血罗刹不同,你现在说这样的承诺,我还算放心。”衡玄衍对他说“我死了,无人能压制你,但你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如果有一天,你忘了本心,冥冥中天意自有惩罚,因成果就,天地大理,即使是你,也绝不可能逃过。”
褚无咎付之淡淡的冷笑。
衡玄衍也不强求,他慢慢偏过头,看着呆呆站在那里、突然反应过来疯了似向这里跑来的少女。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仍然看见她在大火与废墟中跌跌撞撞地跑着,她哭得满脸泪水,干裂的嘴唇张开,口型一声声喊着师尊。
师尊师尊
衡玄衍看着她,那少女的身影渐渐缩小,仿佛还是那许多许多年前,那凡人蛮疆戎狄的高台上,手握匕首在大火中跌跌撞撞进他怀里的孩子。
他的朝朝啊,他的弟子,上天赐给他最好的小女儿。
他没有来世了,否则,若有,他还愿意做昆仑的长老,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