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狰的手高高僵在那里,露出惊愕而畏惧的神情。
所有人没敢出声。
寒霜州绕过他,一步一步,这一次终于走到魔君面前。
他与魔君只剩几尺的距离,跨过这短短距离,只需不到千分之一个呼吸。
寒霜州第一次如此近的看见这位曾叱咤风云的魔尊,他有一双冷血而居高临下的眼睛,充满残暴的兽欲,毫无情感可言,少女站在他身边,在轻轻地抽噎,以一种柔顺而脆弱的姿态,紧紧攥住了他惯用的右手。
“你不是想看,去看吧。”血罗刹对少女说话,那声音前所未有和缓下来,竟有着宠爱的意味“爹爹说了,都依从你,你如果舍不得,可以为他寻个好地方安葬。”
阿朝低着眼,轻轻摇了摇头。
她腰侧挂着一块玄黑朴素的石头,被雕刻成一枚圆型的环配,它有着格外美丽的花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寒霜州看着那枚石环,终于露出一个笑。
他的脸太苍白,这个笑容也苍白,却有着异常决然的坚毅,这笑容出现得太莫名其妙,所有人都不由看来。
血罗刹饶有兴致“你这小子,竟还笑得出”
“我笑得出。”寒霜州却缓缓说“我六岁入万剑池,取出重阙剑,池水因剑意凛冽而银光簌簌,师尊为我改名寒霜州,望我能潜心修炼,若有一日能修到剑道至高境界,一剑霜寒、重阙无锋。”
“我辜负了师尊的期望,再修不到那个境界。”
“但我宗门万世先辈的确将无比欣慰。”他说“因为我们长阙宗,终于还是乾坤最锋利的剑。”
凛冽的剑光猛地从他腰间爆开,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一把剑,直刺向血罗刹。
霍肃拔刀一把捅向旁边的刑干戚,一脚踹拦住黄狰。
“杀”
长阙宗的弟子厉声震啸,他们腰侧的长剑震鸣着贯入地面,巨大的剑阵从他们脚下瞬间漫过整座点将台,高台上无数震惊的妖魔惨叫着扭曲湮灭“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魔君的眼瞳瞬间恐怖。
他下意识抬手,但强大的魔力却没能成型
他的手掌还被少女的手死死攥住
血罗刹双目悚然猩红,勃然暴喝“贱婢尔敢”
魔气从交握的手猛然撞进少女身体,她脸色骤的苍白,血水从唇角涌出来,她却死死攥住血罗刹的手,绝不放开。
这不到千分之一个呼吸的迟钝,这所有人倾尽一力的默契,终于抓住那最微小的一线时机,让那把爆亮的剑影破开血罗刹无懈可击护体结界,剑尖刺在他胸口。
阿朝终于抬起头,对视上寒霜州侧眼一望而来的目光。
他的身体已经虚化,灵魄化作半身的剑。
伏伯伯把一身修为渡给他,用自己的头颅,做让他能走到魔君面前的投名状。
他亲手撕毁了自己立下的生死誓约,他要和血罗刹一起死去。
泪水不知何时流满了脸庞,她的嘴唇在哆嗦“寒师兄”
“师兄。”
寒霜州僵硬虚化的脸庞,终于能慢慢露出柔和的笑。
“师妹。”他低低说“再见。”
泪水猛地夺眶喷出。
“再见”她再忍不住凄厉哭喊“哥再见”
他柔和望着她,身影湮灭。
剑影彻底贯入血罗刹的心口。
爆亮的光芒轰然横扫过高台。
阿朝仰天长哭,可那种畅痛淋漓的哭嚎还没有从嗓子彻底滚出来,她感觉手中握着的那只枯败的手猛地翻过来。
撕裂般的痛苦从手腕贯穿半边肩膀,她的手臂瞬间扭曲,骨骼被折断成怪异的形状,她被狠狠贯倒在地面,腥烈的血腥气从肺腑灌满她整个口腔。
她挣扎着扬起头,看见那高大的浑身是血的男人从王座缓慢站起来,他那身肃穆华贵的衮冕残成破布,大块大块的血肉从他身体脱落,一把剑贯穿他胸口黑色的骨架,可他还是缓慢艰难地站了起来,他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他颤抖抓住胸口那把还散发着凛凛剑寒的重阙剑的剑柄,血骨模糊的脸孔突然露出一种残暴的色彩,他怒啸一声,猛地用力,重剑切割过骨肉与灵魄,被他狠狠拔了出来。
在剑影脱离他身体的一刻,不甘地僵滞瞬间,倏然彻底粉碎。
“”
“不”
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凄裂的痛啸从她嗓子里喷薄出来“不”
庞大恢弘的剑阵瞬间黯淡,然后慢慢消失。
一把把贯入大地的剑,随着化作飞灰,被灌顶生生拔高修为的长阙宗年轻弟子们呆呆看着那高大而不可一世的魔王,泪水爬满脸孔。
他们失败了。
倾尽长阙宗与诸宗竭尽合力的一剑,失败了。
榨干了多少师长亲朋的命,才让他们用年轻的躯体承载起最饱满的力量,走到魔君面前。
可魔君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