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那玉脂生,魔尊收下了。”
褚无咎没有说话,没听见一般,继续不紧不慢喂着鱼。
吕总管小心抬起头,觑着他面色。
他家主子年纪轻轻,却有万般风度,站在那里,宽袖簪玉,清态风流,是何等样的谪仙人物。
吕总管在褚无咎身边多年,自诩隐约有些觉察,此刻不由心思浮动。
十九州氏族与宗门仙山许多习俗大不相同,比如婚嫁之事,仙门讲究道侣合籍,一旦定契,一生一双人,一般非死生大事不会再变;但氏族传统,除了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后宅从来也都要再另纳侧室美妾,讲究开枝散叶、子孙后嗣昌盛,才是家族兴旺的标志。
主子脾性淡漠,对那些凡俗美人无甚兴致,后院至今空空荡荡,但毕竟也到了这样的年纪,手握重权威震一方的青年王侯,总守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婚的少夫人,偶尔恐怕也难免寂寞。
况且,如今与这位明朝少夫人的婚事
吕总管心思转了转,大着胆子逢迎说“玉脂生的方子向来是咱们褚氏珍藏,滋补柔润,百无一害,任是再大的伤口一敷上也必定恢复如初,只如脂膏融入肌理,肌肤光泽白皙尤甚从前,蔚小姐用了必定喜欢,定会记下主子的心意。”
褚毅微微看了吕总管一眼,暗自摇了摇头。
褚无咎并没有看吕总管,只望着湖面。
片刻后,只听他不急不缓轻笑“你啊,哪来这么多小聪明。”
吕总管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膝盖一软,他想也没想就跪下“是奴才多嘴了,请主子恕罪主子恕罪”
褚无咎捻起一点鱼食,洒进水中,拖着长长鱼鳍的彩翼鲤纷纷浮上来争夺觅食,金红艳粉各色在清澈的湖面交织,宛若美丽的彩虹。
褚无咎望着这些彩翼鲤,忽然想起这灵犀苑的一桩轶事。
灵犀苑在褚氏建成别苑之前,是一座荒废的小城,传闻上古此地曾有白犀踏过,犀角生光,生出周遭千顷繁密花草、水光山色,几万年前一位仙门至尊与爱妻隐居于此,在此建城,又养了一大片仙鲤,鲤鳍鲤尾如彩绸翩跹,如情丝恩爱缱绻,便是这彩翼鲤。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褚无咎垂眸望着那锦鲤,久久的,神色不可捉摸。
吕总管心惊胆战低着头,心悬得高高的,突然听见头顶少主道“我记得府库有几套菩陀玉的阵旗。”
吕总管一愣,连忙说“是,是有,都是许多年前请万佛刹诸尊者加持过的,祖库有三套,奴才没记错,族长的私库里还有两套。”
“取出来。”褚无咎说“送昆仑沧川峰去。”
吕总管心头一跳。
他记得,几天前在昆仑云天殿前,少夫人怀中就被同门师妹塞了几只阵旗。
菩陀玉是一种极有盛名的美玉,可以容纳和转换庞大的灵气,更可贵是质地温润平和,能安抚修者心绪,最适合辅助修行,单独一块已经足够上大城的拍卖行了,更何况凑成一整套玉石制成阵旗,若能再得佛门加持,那真是足以传家的至宝。
褚氏多少万年的大氏族,祖库里也不过三四套菩陀玉阵旗。
少主与少夫人是有婚契,但那是基于情蛊相思引,也是当年为了取得昆仑沧川剑尊的支持,可沧川剑尊毕竟已经陨落,他原以为
突然意识到什么,冷汗瞬间从吕总管额头渗出来。
“是”吕总管掐着嗓子,小心问“主子,不知取几套”
褚无咎看也没看他,他捻着鱼食,垂眸望着彩鲤们争相夺食,神色让人辨不出情绪。
“都送去。”
半响,他温和开口“父亲病重,不需要那些,他私库里的也取出来,一并送去。”
吕总管早已满头冷汗,他恭恭敬敬伏跪,颤声道“是。”
褚无咎不再说话,像只是随口一说。
吕忠万万不敢再多揣度,他趴在地上,只心里暗暗记住一个念头
看来无论如何,这少夫人,终究还是少夫人。
阿朝与越秋秋道别,跑回自己的洞府,打开密室,钻进去。
小屋里一切如旧,阿朝挽起袖子,先把四角八方摆上拿回来的阵旗,又在花瓶中放两支刚摘下来的新花,挂上一串新风铃,跑去看看衡玄衍的状态,给师尊喂了四五滴血,然后又拧湿帕子给他擦擦脸擦擦手,嘴唇给抹一抹水,团团转忙完这一通,都做完了,才搬个小板凳过来,跟他说话。
“师尊,我刚才去云天殿前的广场了,是霍师兄和蔚师姐回来了”
阿朝坐在榻边,絮絮叨叨把今天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遍“苍掌门用了打神鞭,那一鞭被霍师兄挡下了,但也打到蔚师姐魔君带着蔚师姐霍师兄离开的时候,我远远看见苍掌门眼眶红了,我知道他心里也很难过。”
阿朝只代入自己想想,如果是她跟妖魔跑了,甚至甘愿受打神鞭,师尊气到不得不当众打她一鞭,心里却肯定难过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