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云天大殿中,衡明朝站在大殿中央,低着头,正在听掌门沉声说话。
掌门姓苍,单字一个穆,方额宽脸,虎目长须,沉肃严苛像一尊黑煞神,平时脸一拉,能吓得新入门的小师弟们尿裤子。
恰好最近世道不太好,流年不顺,苍掌门座下一共俩弟子,俩弟子全堕了魔在被气得脑溢血昏迷了几天后,苏醒过来的苍掌门更可怕了,现在脸一拉,把入门两百年的阿朝吓尿裤子都不是问题。
阿朝夹紧腚腚,放轻呼吸,像一只无助弱小的猫猫,瑟瑟发抖听苍掌门说话。
苍掌门语气威肃,言简意赅,衡明朝竖着耳朵仔细听,大概听明白了两个重点
第一,霍师兄和蔚师姐堕魔了,是两个混蛋东西,苍掌门很生气,要把他们俩踢出昆仑以儆效尤。
第二,她的未婚夫褚无咎也堕魔了,也是个混蛋东西,苍掌门很生气,要给她和褚无咎解除婚契。
阿朝“”
阿朝感觉情绪还算稳定。
主要是她干了坏事,干了一件特别大特别大的坏事,她现在特别心虚,看见苍掌门就像见了猫的耗子,别说苍掌门要给她解除婚契了,如果实在必要,她都可以把褚无咎吊在城墙三天三夜来表忠心反正挂褚无咎那个混蛋,她不带半点亏心的。
阿朝心里碎碎念,面上却低眉顺眼,等苍掌门一大段话说完,立刻响应“弟子都听掌门的。”
苍掌门看她答应得太快了,脸上顿时浮现出狐疑的色彩,严肃问“你是不是不服”
“没有没有。”阿朝立刻严肃脸表示“婚契不只是我和褚无咎的私事,也是我昆仑和褚氏的公事,褚氏投魔,背信弃义,我心里超级唾弃他们掌门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苍掌门听了,面色这才和缓起来。
“你能这样想,才是我昆仑弟子。”苍掌门凛声“褚氏倒戈妖魔界,不仅是背叛正道,更是背叛人族,我昆仑弟子绝不能结这样的姻亲。”
苍掌门顿了顿,想起什么来,缓声说“你身上的情蛊也不必担心,我会着人去寻解药。”便是实在寻不到解药也无妨,衡明朝体内的是子母蛊中的母蛊,褚无咎身上的才是子蛊,便是褚无咎死了,子蛊死去,蛊毒自然解开,总伤不到她分毫。
阿朝乖乖点头。
苍掌门这才放下了一桩心事,这可以说是他最近唯一一件感到稍许欣慰的事。
这短短的三个月中,先有仙魔大战,昆仑诸长老战死疆场,又有新一代魔君殷威趁乱而起,破出妖魔界封印,带着妖魔大军试图侵入乾坤界,人族各家山门氏族人心惶惶,倒戈者无数,连他的两个弟子都公然叛宗、向魔君俯首称臣。
只要想到这些,苍掌门喉咙就发痒,几乎要再吐出一口血来。
他沉沉叹一声气,目光略移,看着衡明朝。
少女一身茶白色素服,身形纤细,低着头,目光只无声落在地面,站姿笔挺,一动不动,端正而乖巧,有一种平庸的老实。
看见她,苍掌门心里倏然又是一揪,绵延开说不尽的憾痛
这是他已故的大师兄、昆仑大长老沧川剑尊生前座下唯一的弟子,衡明朝。
三个月前的仙魔大战,正道诸宗死伤惨重,昆仑诸峰长老足足战死半数,尤其为了剿杀前一代魔尊血罗刹,大师兄更是碎剑当场、与之同归于尽,连具尸身都没留下。
他的大师兄啊他那浩然如神、能一剑斩山海的大师兄,怎么就那么死了
苍掌门再看见衡明朝,一时竟恍如隔世,想起大师兄昔日的音容形貌,心里一阵涩痛,眼前阵阵发黑。
阿朝好久没听见声音,小心抬起一点点头,苍掌门移开脸,不叫她看见自己湿润的眼眶。
“回去吧。”苍掌门闭上眼,疲惫地摆摆手“好孩子,你回去,好好修炼,回去吧。”
阿朝低低应了一声,乖巧行一礼,转身慢慢走出大殿
迈出门槛,再绕过转角,一避开长辈的视线,阿朝抄起袍角撒腿就跑起来。
她御空而起,流光一样划过天空,直奔沧川峰。
岚月峰的越秋秋收到传召也正往云天大殿去,走着走着只觉得一道大风刮过,差点给她刚挽的发簪弄掉,她一抬头,就看见清冽的剑芒,顿时气得跺脚大骂“衡明朝你赶着投胎去啊”
阿朝一心往家里跑,根本没注意经过了谁,等看见了沧川峰,她落在草地上,一口气冲回自己洞府。
沧川峰是她师尊沧川剑尊的独峰,只住着她和师尊两个人。
早年她结成金丹后,本来就应该出去独辟一座洞府,但师尊舍不得她,就把沧川峰旁边生生劈出一座小峰,给她造洞府,于是阿朝就没有出去,继续窝在沧川峰快乐啃老。
直到仙魔大战,世人皆知沧川剑尊陨落,连尸骨都没能带回来,昆仑众师长不忍封存沧川峰,就原模原样留给她,让她可以自己收拾打扫,思念师尊了还可以去看一看。
阿朝没有去沧川主峰,而是直接冲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