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萧暥最不擅长应付的。
萧暥虚心求教“先生认为,我该如何在一年内稳定朝局”
谢映之道“主公可知北宫达为何能稳定后方”
萧暥道“北宫达世袭贵胄,三代公卿,幽燕之士族尽皆归附。”
唇间的果酒呷到一点酸味,这种先天优势是他没法比的。
他看过史书,大雍朝有点像东晋那会儿,九州遍布各门阀士族。这些家族经过累世积蓄,掌握着大量土地人口,不仅势力根深蒂固,而且家族中代代有人在朝中居高位,门生故吏遍于天下。想要政权稳定,就要得到世族的支持。
当年原主为何会败,就是因为虽得军权,却不得士族支持,乱世中,军权可以一时弹压一切,但终非长久。
谢映之道“九州士林最为看重者,唯家世与名望,北宫达出身世家,颇具声望,才有幽燕之世族的鼎力支持,得以雄踞东北。”
萧暥反观自己,一只被捡回来的野狐狸,出身不详,靠着军武之力和敏捷的手段占了雍州。至于名望更不用提了。朝中除了江浔颜翊等科举晋身的寒门仕子,恐怕没人支持他。
江浔等新锐仕子毕竟人数少,在朝中没有根基,而杨覆这些旧世族,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双方实力完全不对等。
而他自己的势力都在军中,怎么样才能把爪子伸向朝野
谢映之见他敛着长睫,若有所失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杯盏,显得茕茕可怜,不想再逗他了。遂斟上半杯果酒递给他,道“我向主公举荐一人。他若出山,雍州世族一半尽归主公。”
永安府
屋檐下的雨连成了线。这样的雨夜阴湿潮冷,泥泞胶着,像残冬一个漫长的梦魇,遍布斑驳的血迹和蚀骨的铁锈味,从记忆深处的缝隙里破土而出。
孟秩讨厌这样的天气,更何况他永安府令的任期就要在这种阴郁的节气里结束。
前夜之事,魏西陵严令任何人不得走漏萧暥在江州的消息,违令者斩,并将孟秩带去长堤的二十多名府兵全部调往楚州剿匪。
孟秩不服,他不明白魏西陵为何如此偏袒萧暥这白眼狼即便是为了家国大防,共抗蛮夷,萧暥也不值得信任。更何况身为人子,老将军的仇他这就忘了
他想到这里,胸口像堵着一块顽石,心闷气结,郁愤难平。
就在这时,属下来报,府外有一位大夫求见,并且一口断定他有病,特来替他诊治。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孟秩腾得站起身,立即让署员将那人带上来。
他倒要看看那人有什么说法,如果胡言乱语,那就正好,用扰乱公务之罪,揍十棍子扔大牢里。他正愁无处泄愤。
大概是因为下雨,来人一袭黑袍披风裹挟着寒夜的湿气,模糊了面目。
尽管如此,孟秩还是着实怔了一下,作为永安府令是接触过不少士族大家,也得罪过不少。但此人身材高峻,哪怕看不清容颜,那风神气度也已逼人。
他不知不觉敛了怒意,还把一句硬生生的你是何人换成了一句颇含试探地“阁下是”
那人毫不避讳道“敝姓沈,乃是萧将军的主簿,前日之事,主公让我来向孟府令解释清楚,以免府令长怀愤懑久而伤身。”
孟秩闻言顿时脸色一变,切齿道“原来却是鹰犬”
“来人,将此奸细拿下”他声如震雷。
但四周却沉寂如渊,无人应答。堂上的府吏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退出去了。
阴冷寂寥的雨声中,只有一点飘摇的烛光照进黑漆漆的大堂里,就像照进一个幽深的山洞,将那黑袍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墙壁上。
孟秩莫名地后颈一凉,竟沁出了冷汗。他不信邪,蓄力一拳就向那人挥去。
黑色的披风被拳风带起,虚无缥缈地一晃,宽大的袍袖翻滚间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手指如月光般剔透,也像月光般毫无温度。
随即一股无形而霸道的力量就将孟秩强劲地推开。
孟秩猛然倒退几步,猎犬般的嗅觉闻到了一缕蚀骨的阴寒。
“你会妖术”
那人半边脸沉在灯烛的黯影里,令人看不真切,“我乃玄门之人,府令不必惊慌。”
孟秩不知真伪,莫名打了个寒颤,他不想招惹玄门,最后客气道“请滚出去。”
那自称沈先生的人淡淡道“府令不想知晓当年之真相吗”
孟秩“你既然是萧暥的人,必然替他开脱,我凭甚相信你说的话”
“我的话府令不信,但有一个人的话,府令也许想听一听。”那声音微凉,低沉浓丽中带着一缕暗昧的笑意。
果然孟秩问“谁”
“孟将军作为永安府令,应该知道去年末,君候在永安城的平阳里置办了一座宅院,颇具规格。”
他这一说,孟秩立即想起来确实有那么个宅院,修缮得极为富丽,但城中却罕有人知,除了作为永安府令的孟秩,才知道有那么个宅子。
那个宅院的位置也非常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