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利护都等人头一回进南朝,到春凤路时见到关中各城时,已被繁华晃了眼睛,这时见洛京之大,这人烟埠盛,楼屋之华,就像是乡下人进城一样。这些且先不提。
皇帝病重,急召皇后回京,书颖现在面上自然不敢耽搁,直入紫微城。
到了福宁宫外,便有别的大臣留守参拜,四五个太医和负责必要时输真气的叶书林、杨允衡二人也在这里。
连着近两个月时不时要给皇帝输真气,就算有太医开的补药,叶书林和杨允衡的面色也有些憔悴。
见拜倒一片,书颖一边径自步入福宁宫,一边说“众卿不必多礼,先带我去看看皇上。”
书林领着她进寝殿,低声道“皇上较两月前越发严重了,勉强进些流食和药,仍然不能止住呕吐,还有皇上嘴里溃烂、脱发、面色也不好,你要有心理准备。”
书颖问道“皇上是不是私下服了很多丹药”
叶林“值班”日久,早听太医说过,问道“娘娘怎么知道”
书颖叹道“从前我耳提面命,不要信术士之方,不可乱服那些丹药,皇上原来会听我的,谁进谗言让他乱服丹药”
书林轻声道“不是皇上自己轻信方士,就该是太后和那四妃的主意吧。朝中正经的大臣谁会引皇上乱服那些东西”
书颖到了赵玮榻前,赵玮也得了消息,醒来强撑坐起,只见她从门口的光明中走来,便如瑶池中步下的仙子,神光离合,她仍然美得不可亵玩,仍然显得年轻健康。
这时赵玮忽觉那几个月的留连后宫分外荒诞,他有这样的天仙皇后,他何至于沉于那些风姿庸俗的妃子
皇后虽然与他不算激情相爱,可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护着他。他从识得她开始,就算她拒绝他的求爱,她也一直护着他呀。
“皇后”赵玮低唤了一声。
书颖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面目全非的赵玮时,仍然吃了一惊。就算赵玮的身体弱,可是他原来仍然是清瘦的美男子,白皙的皮肤、乌云似的长发、清亮的凤眼,帝王的气场。
现在的他形容枯槁,头发也不剩多少,脸色蜡黄,双眼浑浊,还有血丝。赵玮朝她伸出手来“颖妹”
书颖并不想握他的手,强忍着那分厌恶,在他床前坐下,将他的手按下为他诊脉,然后秀眉蹙起,一时并不开口。
赵玮看着她,极怕她也抛弃他,原来哪怕是皇帝,在病重垂危时,权力也分毫不起作用。
“皇上乱服丹药,乱吃补阳之物,唉”她的声音清冷雅致,无悲无喜。
赵玮愧疚又慌张,问道“我快死了吗”
书颖茫然的模样,半晌才说“你要是单纯的虚弱,我可以慢慢为你调养;你要是单纯的寒热湿,我也能慢慢为你舒解;你要是仅仅是服了丹药重金属中毒,也有能慢慢给排毒。你三病齐发致五脏尽衰而病变,这让我如何是好”
赵玮才三十岁,这时候他比少年时还想活下去,他还没有和心爱的皇后好好相守。君临天下自然是他放不下的,她也是他的梦,这时他发现心爱的人陪他走过七年,他并没有好好珍惜。
“你这样的神医都救不了我吗”
书颖淡声道“你既知我是神医,为何不听我的话为何不相信我,擅自乱吃不该吃的东西”
赵玮道“我我好奇,我想或许有用,我服了后确实提了神。”
书颖沉默,赵玮咳了咳让安公公带在场的大臣、太医都下去。
赵玮见无人在现场,才想再去握她的手。书颖好美色而重情义,见再次背弃承诺的男子现在这副尊容,实在不想亲近,所以避开了手。
赵玮不禁一急“师姐”
书颖淡淡道“皇上,你要是相信我,我只能说尽一尽力。你要我保证治得好,我得跟你坦白,神仙也做不到。”
赵玮绝望与希望交织“我信,我当然相信你”
书颖转开头,嘴角勾着一抹讽笑,却没有多言。赵玮虽然知道自己头发不多了,却不太知道自己脸上、身上看着都与从前的风神俊美不同了。
“不管师姐信不信,这么多年来,我对师姐的心没有变过。”他虽然当上帝王时,那一面忍不住各种猜忌,也天然不想和任何人分享皇权,他还在生理上被四妃的花招诱惑。
但他这话也并非不真诚,他的另一面从始至终迷恋书颖。
书颖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一念之间,一线之隔。听别人说起别人的成败悲喜故事,只觉离自己很远,可是不知不觉,我们也成为局中人。
善与恶,情与欲,信与疑,爱与恨,恩与怨都是我们凡人必须经历的考验。幸运的人选错了,代价不大,吃一堑、长一智;不幸的人则是一次又一次选不对而过不了关;更不幸的人没有机会回头再选。”
赵玮知道回避不了,问道“师姐恨我吗”
书颖摇了摇头“第一次是恨的,因为我爱过你,第二次是震惊,但是我又能如何呢
现在我无所谓真相了。你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