泞的杨伯符:“杨大人,你怎么还在这儿呆得住,夫人的仪驾已经去徐州了?”
杨伯符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头上戴着斗笠,浑似老农,走到水渠便,一边洗掉上面的泥水,一面道:“不是命你前去阻拦了吗?”
赵孟怀见他慢条斯理坐在水渠边舀水净手,急得摔了马鞭子:“我怎么能拦得住,她是主母,她要去哪儿,我只有护送的。何况,又打着姑老太太的旗号。”
杨伯符慢条斯理地穿上靴子,手里捧着一把新稻:“今年的收成不错!”
一面慢悠悠道:“夫人去徐州,去了便去了,你我只负护卫之责,又非圈禁她于此。”
他这个人嫉恶如仇,又因为江州护卫虐杀歌姬的事,以为林容包庇袒护,对这位江州贵女成见颇深。此人不在他跟前,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杨伯符说罢,把那捧新稻装在布口袋里,吩咐:“这是今年头一茬新稻,回去交给云娘熬粥。”云娘便是同他淫奔的阿嫂,这二人不容于世,独陆慎怜惜杨伯符的才华,唯才所宜。
赵孟怀皱眉:“那主公那里该如何交代?”
杨伯符想了想:“我立即修书一封,快马往青州而去,禀告君侯。君侯要怪罪,也轮不到你我在前头。你我一军一政,君侯命你我在宣州,可不是为了看家护院的。我早已经立下军令,明年必在宣州筹措粮草四十万石。你么,也该想想怎么练出十万精兵来。”
……
青州兄弟阋墙,陆慎在宣州时,此二人尚且打得难舍难分,虽然告急信一封一封甚是急迫,却也不急着行军,只可惜那嫡出的幼子实在不成器,不过三五日,便被打得连连败退,丢盔弃甲,弃城而逃。
雍州几万大军还未到青州境内,便见那不敌的嫡出幼子,叫数百亲卫护着前来求援,双膝跪在陆慎马前,呈上降书,一脸狼狈:“青州罗昀,愿降君侯!”
陆慎在军帐中接过信,传阅左右,当即命三千轻骑开道,又有大义又有名分,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不过十数日,便破城拔营,把青州之地悉数纳于囊中。
这日,陆慎在府衙宴请青州地方豪族,或拉拢或打压,举杯道:“罗季谋逆犯上,又以斧钺加之手足。上不敬朝廷,下不爱黎民,视青州文武为家仆,视青州百姓为鱼肉,此等罪人,不加凌迟之刑不足以平民愤。青州自古便是燕赵之地,多慷慨之士,远见之士,慎钦慕良久,请诸位满饮此杯。”
古时打仗,倘若士卒损失过多,屠城便是常事,况且这位雍州牧早有杀降的先例,见他这样和颜悦色的说话,众人皆是战战兢兢,不敢多发一言。
良久,宴席既散,笙歌已歇,陆慎慢慢踱步往书房而去,对德公道:“青州文臣有风骨者甚少,独一二武将还算入得眼。”
德公便道:“主公能入眼的人,还没有错看的。只怕此二人,乃新降之臣,不可重用。”
陆慎摆手:“不妨,疑人也要用,我既用这二人,不过取一个信字罢了。”
……
杨伯符的四百里加急送到的时候,正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半夜。沉砚本已经睡下了,叫外头传信的令兵叫醒,翻身坐了起来,问:“何事?”
那人便在门外道:“宣州来的四百里加急!”
沉砚顿了顿,隔着门问:“是不是夫人的信?”
外头回道:“是郡守杨大人的信!”沉砚听了皱眉,起身穿衣服。这样的事,他不敢耽误,只雨越下越大,披上油衣,提着灯笼,慢慢往陆慎书房而去。
如今沉砚年纪大了,已经放出去办差了,新选了个方便在内院行走的童儿,服侍起居。他到书房时大半个身子已经湿透了,甩甩袖子一面站在廊下拧了拧衣服,一面道:现如今哪里还有内院,这童儿自己调理那许久规矩,到头来,也是白费心思。
那小童十一二岁,正靠着门扉上打盹,见沉砚来,忙抹了抹脸,打起精神来。沉砚指了指里面,问:“主公如何?”
那小童摇摇头:“没睡!”又加了句:“睡了一个时辰,就睡不大着了。”
沉砚悄步进去,屋内只有一盏灯,灯旁边,陆慎歪在炕上,身子靠在锦墩上,手里捧着一卷书。
见他进来,陆慎放下书,问:“何事?”
沉砚奉上书信:“君侯,是宣州急信!”
陆慎翻书的手一顿,垂下眼眸,良久,哼了一声,道:“不看,拿出去烧了,以后也不要再送。”
沉砚暗道一声不好,自己睡昏了头,说得不清不楚,叫君侯会错了意,可这信他也不敢真的拿去烧了,站在哪里硬着头皮提醒:“君侯,是郡守杨伯符杨大人的四百里加急。”
沉砚低着头,只觉得头顶两道寒光射过来,脖颈处仿佛有冰刀划过,打了个寒颤,不知过了多久,这才听陆慎吩咐:“呈上来。”
陆慎皆过信来,前面数页禀告了若干政务,倒还算正常。
读到最后,陆慎脸上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咬牙吐出两个字:“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