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是德旺县最好的宅子,这厢房依然有些狭小昏暗。
邬宁眼珠不过微微向右边一转,就瞧见里间坐北朝南横放着的一张床塌,许是为着防蚊虫,床榻外边挂了两层白纱,一层拖在地上,一层掖在褥子底下。
邬宁看不清人,倒是能听清那停匀的呼吸声。
她弯起嘴角,轻缓的走过去。
可即便如此帷幔里的慕徐行还是察觉到了动静,翻身朝外,含混不清地问“小山什么时辰了”而后将脸埋进枕头,闷声说“我要再睡会。”
邬宁想到他一夜未眠,的确辛苦,心里没由来的软了一下,便不忍再吵醒他,默不作声的转过身,正欲离去,忽见窗边书案铺满凌乱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慕徐行那手如天书般的连笔字。
邬宁勉强认得几个,却也看不明白,什么立方米,什么沼气池,什么生物链邬宁不禁摇头,觉得慕徐行胆子越来越大,他这一套还能拿老嬷嬷的传授做借口吗
“曹全”庭院里传来徐山的声音“你站这干嘛呢”
小别胜新婚,曹全是个有眼力价的,怎能放任徐山在这节骨眼上搅局,二话不说就把人拖走了。
慕徐行虽半梦半醒,但脑子不糊涂,迟疑片刻,猛地坐起身。
徐山在院里,那屋里的人是谁
慕徐行紧抿着唇,睁大双目,望着两层白纱后那道隐隐绰绰的身影,喉结滚动,指尖微颤着伸出了手。
可还不等他掀开白纱,那道身影便先一步上前,很不客气的飞扑过来。
这一下力道是真不小,慕徐行猝不及防,被撞到了鼻子,不由闷哼一声“唔陛下。”
邬宁捂住他的眼睛,很笃定他没来得及看清楚自己,仍不吭声,只隔着白纱对他上下其手,赫然一副心怀鬼胎的“爬床”作风。
慕徐行笑笑,也不挣扎“陛下,快别装了,这世上能让曹全守门的怕是也没几个。”
邬宁轻哼一声,撩起白纱钻了进去“真没劲。”
慕徐行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怎么才算有劲”
邬宁抬起头,对上那双泛着水光的黑眸,有一瞬间的晃神。这张脸无疑是她两世以来见过最为俊美的,可当初的慕迟与如今的慕徐行,竟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慕迟似天上洁白柔软的一片云,似清晨的露水与曦光,他身上总有一种明朗干净的朝气,与邬宁而言是转瞬即逝的珍贵。
慕徐行则是盘根错节的一棵树,是深夜的萤火与孤灯,邬宁不得不承认,他看起来温暖而值得依靠。
“你应该”邬宁的手掌顺着他的衣襟缓缓向上攀爬,却忽然间话锋一转“多日不见,可有想我”
“嗯。”慕徐行很认真的点头。
“那为何信上只字不提”邬宁戳用力戳了戳他的肩膀,神色略显不虞。
慕徐行却笑弯了眼睛,动作轻柔的将邬宁揽到怀中“陛下莫要见怪,我只是,不太好意思。”
邬宁有心要试探慕徐行。
她想知道慕徐行是否真如郑韫所说那般不情愿回宫。
“原来你是脸皮薄,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慕徐行满脸正色,手却灵巧的解开了她腰间那细细的衣绳,不过眨眼的功夫,她的外袍便从肩上滑落。
“你哪里脸皮薄了”
“陛下不是不信。”
慕徐行凝望着邬宁的眼睛,那眼尾微微上挑,宛若深山野狐般狡黠灵动的眼睛,心里热的几乎发烫。
这段日子以来,慕徐行耳闻目睹百姓的苦难与困顿,也深知是邬宁霖京城里操控着这一切,虽然他清楚邬宁不过是做出一个封建帝王该做的选择,用一小部分子民的性命换取国家长远的安定,但心里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漫上一股寒意和深深的顾虑。
这天下太平与否,尽在邬宁一念之间。
而邬宁似乎并不是一个有怜悯之心的帝王。
慕徐行为此陷入矛盾与不安之中,为此浓眉紧锁,为此彻夜难眠,可在见到邬宁的那一瞬,好像都不重要了。
他真没想过邬宁会来德旺县。
伏在他怀里的邬宁有点小姑娘的骄横,又是慵懒的,浑身上下找不到半点尖锐,慕徐行把他的使命,他的过往,他的顾虑揉成一团统统抛在了脑后,只想抱着邬宁,抱得更紧一些。
“你别压着我。”邬宁小声埋怨“要透不过气了”
“那坐起来。”他一手紧箍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背,毫不费力的便将两人位置对调“好些没”
邬宁如今也算把慕徐行摸的七分透彻,慕徐行骨子里其实没多少君臣主仆之别,胡作非为起来抄家灭族都吓唬不住他,横竖是两相皆宜的事,干脆就放开手纵容着他了“嗯。”
慕徐行缓缓抓住邬宁的手,轻抚着她细腻的掌纹。
府衙前院。
徐山震惊的瞪大眼珠“陛下来了”
“嘘”曹全压低声音“你轻点,陛下多半是微服私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