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宁盘膝而坐,仰脸看着他“欸。”
慕徐行停了一瞬,笑出声,又继续“这样擦干得快。”
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了。
邬宁闭上眼睛,在心中暗自思量。
慕徐行,大抵是在可怜她。
可怜她小小年纪,不仅没了父母双亲,还要被困在这深宫里,独自面对尔虞我诈的朝堂。
不知过去多久,慕徐行终于罢手,他长舒口气道“好了。”
邬宁用木梳顺了几下,背过身睡到里侧。
她活了两辈子,头一次遭人可怜,心头不禁涌上一种怪异的感觉。
慕徐行浑然未觉,只以为她是太困了,替她掖了掖被子,悄无声息地躺在一旁,很快睡去。
暖室如春,红烛晃动。
邬宁难以入眠,看着慕徐行缓慢地蜷缩起身体,一点一点的向她靠拢。
人在清醒的时候或许可以伪装,睡梦中却很容易暴露本性。慕迟没有心事,亦不知惧怕为何物,炎炎盛夏时,夜里甚至将一条腿伸出床外,至于慕徐行
唯有感同身受,才会心生怜悯。
转眼腊月底。
邬宁登基为帝的第一年,也是先帝与先皇后逝去的第一年,那繁琐复杂的礼制即便经历过一次,仍叫邬宁头痛不已,每日都要真情实意的哭爹喊娘。
前世自然更为难熬。
而燕柏在这些事上一贯不纵容她,态度强硬至极,邬宁埋怨燕柏不体谅她的辛苦,又因不愿大费周章的去皇陵祭拜,在年节根底下同燕柏吵了一架,从那往后两人的关系一日比一日僵硬。
如今,不会再吵了。
纵使邬宁累的吐血,皇陵她还是很愿意去的。
燕柏虽知晓邬宁惦记着自幼在燕知鸾身边服侍的郑韫,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郑韫对她的重要性,依旧按照礼制,于腊月二十八这日卯时随邬宁动身前往玉川皇陵。
“冷吗”
“还好就是没睡醒,有点困。”
“再睡会吧,到玉川起码得两个时辰。”
銮驾足够宽敞,邬宁枕着软垫,盖着燕柏的鹤氅,没一会的功夫就迷迷糊糊了。
可路上到底颠簸,睡也睡不踏实,依稀中,她听见燕柏轻声与旁人说“你去回祖母,事已成定局,别再妄想着逼迫陛下回心转意。”
那人的声音更轻,顷刻间消散在寒风中,可想而知,若非燕柏有些恼怒,邬宁是不可能听见这些话的。
“呵。”不知那人说了什么,燕柏冷笑一声“我还要如何为燕家着想祖母是不是当真以为,这天下改姓燕了”
“”
“我知道。”
燕柏叹了口气,终究妥协“等再过个两三年,我会设法让燕榆回京的。但燕泽的事,没得商量,难不成还要父亲再豁出一次脸皮去刑部大牢捞人”
燕泽
邬宁记得,他是燕家二房长子,燕贤的嫡亲侄子,听闻他与燕祖父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倍受燕老夫人宠爱,比起燕柏燕榆两兄弟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燕老夫人的庇护与娇惯,燕泽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闹出不知多少回人命官司,每一次都是仗着燕家的势力,高高抬起,轻轻揭过。
燕氏之乱的爆发,就是从他当街行凶开始。
彼时,虽燕贤已死,燕柏抱病,但燕家仍有上百人在朝为官,燕老夫人也还很硬朗,是家中说一不二的老祖宗,这桩案子由监察院负责,监察院左冯翊乃燕氏门生,亦是燕夫人表外甥女的夫婿,没道理不庇护燕泽,只私下威逼死者家属,赔了一大笔钱了事。
郑韫就是抓住这个机会,买通死者家属,一纸状书告到御前,邬宁顺水推舟,将燕泽的案子交给郑韫查办。
且不说郑韫如何肃清了监察院,如何挖出燕泽名下诸多陈年旧案,又如何将燕家人一个一个拉下马,只道那日后凌驾于六部之上,令百官闻风丧胆的内廷鸾司卫便是由此而生。
鸾司卫,只听从郑韫一人差遣,而郑韫只为邬宁办事。
“阿宁,快要到了。”
“唔”
“醒一醒,免得着凉。”
邬宁睁开一只眼睛,委屈巴巴的嘟着嘴“还困着呢。”
燕柏用微凉的手掌轻轻揉搓她的脸颊“初一之后,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好不好”
“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哼,我觉得我现在就是蒙着眼睛拉磨的驴”
燕柏被逗笑“哪有你这样说自己的。”
马蹄飒飒,车轮滚滚。
銮驾终于驶进了玉川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