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幼童的老者。
那孩子大约一两岁大,被装在旁边的一个箩筐里,老者则拿着一把锄头,在地里挖着什么。
此时天气并不算太热,老者却精赤着上身,他的皮肤黝黑中透出古铜色的红,还遍布着一些皲裂又愈合起来的纹路,身体瘦的能够看出骨头,皮肉紧紧包在上面,却显得十分结实,显然是常年从事体力活所造成的。
明明都是人,这具身体却跟那些丰腴的、白皙的、养尊处优的身体天差地别,仔细打量起来,有种触目惊心之感。
应翩翩走过去,看了一眼老者身侧所放的麻袋,却发现里面装的既不是草根也不是蚯蚓,而只有一些细细的土末。
他不禁问道“老丈,请问您这是在找什么”
那老者瞥了他一眼,见到应翩翩和池簌的服饰容貌之后,脸上的神情中也丝毫不见惊诧,对于他们这些吃不饱肚子的人来说,长得好看与否,穿着华贵与否,都与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
因此一眼过后,他又继续低下头去,一边用锄头挖着地,一边爱答不理地说“骨头。”
应翩翩一怔,不禁道“什么”
池簌在旁边轻声和他解释“这一带大概有一些荒坟,墓碑逐渐枯朽之后,就被洪水给冲走了,一些埋在地下的陈尸血肉早已经腐烂干净,这位老丈恐怕是想挖些不会腐烂的骨头来吃。”
那名老人头也不抬地说“就是这样,挖出来,就着土,回去熬些骨头汤喝。你们要不是来跟我们争抢的,就不要在这里碍事。”
应翩翩道“朝廷拨发的灾粮没有发到你们手里吗”
老者冷笑道“粮食我们哪敢请官老爷给我们粮食吃,只要不把我们辛苦种出来的粮食抢走就好了你们都是贵人,闲着没事跑出来找人聊天解闷,我们却没有这个闲工夫。若是真的想装一装好心,就别在那里问来问去的,拿点吃的东西过来是正经。”
应翩翩这一生中,难得有被人如此挤兑了还默默听着的时候,可是此时的他只微微垂了垂眼,却什么也没说。
原书中应翩翩也在朝中为官,但少年就随傅寒青前往边关打仗,度过了十分波澜起伏的一生,他对于战争中的残酷十分了解,似这种百姓们的具体生活境遇却是了解的还不够多。
看着这名老者,应翩翩的脑海中也不禁闪过了一些画面。那是他五岁那年因为兵祸从边关千里迢迢逃回京城的路上亲眼所见。
那时,惊慌的难民们要躲避敌军的屠杀和野兽的袭击,还要想尽办法寻找食物,很多人都死在了半路上,还有很多人到了京城却又被无情的驱逐。
如果不是应定斌捡到了他,或许应翩翩也是同样的命运。
当时他觉得很苦。
那种痛苦、怨愤的感觉,后来也无数次地出现在过他的生命中,让他满腔怨愤,想要报复、掀翻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切,不择手段,不惜代价。
他最大却又难以实现的心愿,是当一名普通的老百姓,带着父亲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过着最平凡普通的生活。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所以希望能够在死前安排好一切,铲除敌人,保护身边在意的亲友,以及,拒绝池簌。
在此之前,应翩翩没有想过,普通人平凡的生活,其实并不是游山玩水,安逸闲适,与世无争,而是辛苦的劳作,无常的命运,受到压迫摆布的无奈,无力反抗的悲愤
前年关中旱,闾井多死饥。去岁东郡水,生民为流尸1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近日不能忘2
他也是自幼饱读圣贤书,希望能够以身许国,建功立业,成为栋梁之材,只可惜,命运这面棋盘,从来都是纵横交错,千羁万绊。
每一颗想要移动的棋子都被那无形的方格牢牢束缚着,奋力挣扎的久了,便不由得忘记了究竟为何而挣扎。
在这一刻,应翩翩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冲动,他想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做一点事情,这样,也算是为自己证明一下,这个世上,还是有光明存在的吧。
即使他得不到,总有人能够拥有。
应翩翩弯下腰来,摸了摸那个孩子的头,没再说话,缓步离开。
池簌将一切看在眼里,也没有忽略应翩翩脸上一瞬间门的惊愕和悲悯。
两人并肩走了片刻,他说道“我之所以带你来这一处的荒山,是因为仔细观察过,知道这处村子夹在两山之间门,地势低洼,灾情应该最为严重。”
应翩翩道“所以”
池簌笑了笑“所以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种情况。咱们先帮一帮这个村子里的百姓吧,给他们分一些粮食,好歹多活下来几个是几个。”
池簌说到了点子上,应翩翩心里正是在盘算这件事。
虽然目前还没有除掉魏光义,并不是分粮的好时机,可百姓们不能等。
如同刚才那位老人,吃了死人的骨头,恐怕饿不死了就会被毒死。应翩翩没有劝说,是因为他心里明白,人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