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路上又遇到一队送盐往外的车,祝缨跳下马来,将马、车、人都打是了一番,再与押运的土兵说话。这些土兵中有认得她的,叫一声“大人”也有跟着苏喆混叫“姥”的。他们一部分是别业土兵,一部分是阿苏家的卫兵。
祝缨又问了他们些详情,诸如一次运多少盐、频率、辛苦不辛苦、安全不安全、都送到哪儿、如何交割等等。
土兵解答了之后,祝缨请他们喝茶吃饭梧州的制度有一部分是借鉴的朝廷成规。土兵押送盐算公务,也有配给。但是普通的土兵配给规格并不高,祝缨笑眯眯地给他们加了菜。在他们吃得开怀的时候,突然问道“有人在中间揩油的吧”
“噗”一个小兵一口饭喷了出去
祝缨仍然笑眯眯地“来,咱们仔细聊一聊。”
与她聊天要耗时间,祝缨临别的时候写了个条子给了为首的小头领“拿着这个去,不算你们失职。”
苏喆等人也听到了刚才土兵们的话,中饱私囊这种事是不可避免的。祝缨自己从大理寺开始,也少不得干一些类似的勾当、孝敬上官、补贴一点家用。苏喆却有些担心,她小声地对祝缨说“哪、哪里不免都有一些偷奸耍滑的人,盐场在我们家,我们有失察之过。这一回过去,一定严办。”
路丹青、巫仁更单纯一点,已经开始气愤了。
祝缨道“莫急,先看看灶户。”
“诶”
“种田,农夫农妇是根本,煮盐,灶户是根本。不伤根本,怎么都好说,如果瞒上欺下,呵呵。”
苏喆摇头道“不对,如果只瞒上、不欺下,岂不是更糟糕我以前看她是个好人,没想到这样奸诈”
路丹青道“怎么会哦”
只有巫仁还懵着,祝缨叹息一声“走吧。”
一行人到了盐场,分管盐场的是个十上下的女子,皮肤黝黑,五官端正,个头虽然不高,整个人却透着点精明强干的味道。她一身蓝衣绣着红花,行动起来腕间五、六支银镯子叮当作响。
上前先认出苏喆,叫一声“小妹。”她还是阿苏家的族人。
苏喆的表情不太好,板着脸给她介绍了祝缨等人,又对祝缨说“她叫孔雀。”
孔雀对祝缨热情地叫了一声“姥”又自称也曾到学校学习过,不过那个时候祝缨已经不在梧州了。
祝缨点点头,四下张望,道“不错。”
孔雀先带她们去安置,在这里,她有一处两进院落,都腾出来给祝缨等人居住,祝缨问道“那你住哪儿”
孔雀微笑道“那边有客房,偶尔也有商人过来,就住那里,家具被褥一应俱全的。”
祝缨不再推辞,苏喆却悄悄把孔雀拉到一边,低声询问“你都干了什么”
孔雀微讶“什么”
苏喆冷笑一声“你就装吧。”不再多问。
待祝缨等人都安顿下来,苏喆亲自打头,要查盐场的账目。查账这个事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没有祝缨发话,巫仁是不会动的,苏喆眼巴巴地瞅着祝缨,祝缨道“先看一看盐场。”
她看到了一大片各色的盐田,实是此生第一次见到的景致。海水被依次放到一块一块的长方形的浅池里,形成不同的颜色。不远处有一排房屋,烟囱里向外冒着烟。一些粗盐就简单地堆放在露天。
孔雀介绍道“这些是粗盐,有泥沙。想要好盐,还要将它溶了,滤去泥沙,再熬煮。精盐放在那边的库房。”
祝缨巡视完了,孔雀又主动奉上了账簿,库房的门也没锁,随便怎么查。祝缨对巫仁点了点头,巫仁顿时来了精神,一路长途看风景,累一点她不介意,一旦到了有生人的地方,巫仁浑身不得劲儿。苏喆又因自家族人孔雀办事被告了状,正不自在,巫仁最怕这种人情世故。
一听有活干,巫仁仿佛解脱了一般,上前就接过了账簿。
她不但会盘账,盘库也懂一些。祝缨等人就在盐场住下,祝缨又与灶户聊天。起初,灶户们嘴也严,只会见面磕头、当面头问好奉承。祝缨住了天,从这里的小孩儿、妇女起,慢慢让灶户放下戒心,灶户方才稀里糊涂地愿意与她说话了。说话的时候仍然警惕,祝缨少不得拿出坑蒙拐骗的手段,从关心他们的家庭入手,渐渐令人放下戒心。
这里有不少灶户是祝缨从盐州设法弄过来的,众人知道她是谁,却还不知道她是个女人。分明之后也都惊诧“大人竟然是女郎”
祝缨道“是男是女,有什么要紧看看那位孔雀娘子,做事难道不周全吗”
灶户们倒夸奖孔雀“不作践人,又会做事,也会想。咱们如今煮盐,可比以产方便多了,产盐也多。”
“哦怎么说真的假的我知道她能干,可这煮盐她也会”
老灶户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开始给祝缨讲制盐,制盐这个事儿祝缨想了小二十年,怎么会不知道大致的流程它的原料几乎是无穷的,就是海水,但是熬煮是要柴、要锅的,耗费也比较大。
老灶户却说,孔雀改进了晒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