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击太大, 花姐和张仙姑听了祝缨的话,全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祝缨梳好了头,拿起纱帽往头上一放, 对着镜子正了正, 说“咱还照原来的样子过日子就行了,不对你们讲你们吃不香睡不好, 天天担心。对你们讲了, 也别拿出去说。”
张仙姑这回会接话了“那还用说哪个把保命的法宝拿出来给人瞧了就是要叫打回原形了。”
祝缨哑然,心里涌出无数故事里的倒霉妖怪。
她说“大姐, 你先带铃铛几天,她话还说不溜,等学会了说话, 再说。”
花姐道“成, 明天我就带她去番学里, 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跟得上。学生要是打一开始能跟得上, 以后就顺了。要是一开始跟不上,越来落得越远, 就没心气儿学了。就跟赶路似的,头一天一起走了,跟得上了她就行”
祝缨抬起了脚又落下来,听花姐说了许多“教师经”, 笑道“博士说得是, 我就不懂这些。”
花姐嗔道“你又来”
祝缨自己就不会教小孩子,随便花姐怎么说, 她这回可真走了,说一句“我晚点儿再吃饭,不用等我了。”
她才回来, 积累的公务颇多。章别驾虽处理了许多事但都留了档,备她查询。
往前衙一坐,府里将一应公务依次汇报,没发生什么大事。无论王、李诸位还是小吴、祁泰,都是依照旧样,并无新意。彭司士却拿了一样东西来汇报“大人,雕版的师傅完工了,这里是样品。”
识字歌内容不多,两个师傅各带徒弟,分分工,在祝缨回来之前就完了,样品也印出来了。纸用的是梧州自造的,封皮是祝缨定的,得印上刘松年原样的字体。雕版师傅已尽力仿着他的字形,倒也似模似样。是书本常用的蓝色略厚的封面,一道白框,印识字歌三个字。
翻开第一页,正中还是竖排的“识字歌”三个大字,一旁靠下一点前排两行小字,是刘松年撰、祝缨制。两人的头衔都写了上去,某某官某公某某这样。刘松年的头衔长一点,祝缨的头衔短一点,都印得清清楚楚。
然后是祝缨写的序,写明了识字歌的来由。再往下就是“第一篇”。祝缨一页一页地翻看,检查了没有错讹的字词。翻到最后又是新加的跋。
将所有的字都看完了,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才笑道“很好。”
彭司士趁机请祝缨明天到作坊里去看一看,同时说“师傅也有所请,说只剩印刷的活计了,若无旁事,干完就想结账回去了。”
祝缨道“明天见了再说。”
“是。”
祝缨就将本书留了下来。
学校里的事情还是一如往昔,博士汇报方志定稿了,也交了稿。这份就厚一些,祝缨不能马上翻完,先留在手里等看过了再说。番学事情稍多,仇文也回说应付得了。
祝缨说“再给你几个学生,你明天来了再说。学里还打架吗”
仇文道“打的,没有出事,功课重一点就好了。”
“好。”
然后是几个学生。
赵振与荆生等人的清查还只进行了一半,看他们交上来的籍簿,办得相当的认真。祝缨着重看了一下人口,从河东县跑到南平县的人并不算多。且以男子为主,也有携家来的,多半是来做工。算一下数目,这个数量的人口流失暂时不会对河东县有什么影响。
赵振道“我还问了一下他们家口没带过来的,也有欠了些租税的、也有欠了债的,还有是家里种地不够过活就把地留家人种自己出来闯荡。躲过来一是混口饭吃,二是也能攒些钱好平账。新南官员好生无能只知逼勒百姓就为了修它的新府就该换一个能干的好官来。”
荆生看了他一眼,心说,你未免天真,新南府的官员并无出格之处。他依需派差,并没有额外的多加许多征发,新南知府甚至还没开始聚敛。再换一个,还未必如他呢。
他也不当面反驳,而是将自己所探知的情况,譬如甘蔗种植之类也报了一下“今年春耕已毕,所查之地暂未发现侵占民田。”
方生、汪生两人也各有话说,他们俩年纪更大一些,儿子都开始读书了,也都小有家资。平素交往的多是一些小乡绅,又有宗族。两人也不客气,先从自己家试手,他们清查的地方都是以自家为圆心往外查的。他们侦知,一些商人开始购地置产,又做商人又做地主。
“兼并”祝缨问。
汪生道“还不剧烈,最大一笔交易是大户之间的。他们又招募人手垦荒,开出的地听起来像要种甘蔗。”
祝缨道“你们辛苦了,不过还要接着干。”
四人都说“是”
四人这些日子也有碰头的时候,已从赵振口里套了些话,对未来又有了一点别的希望。鼓足干劲,准备明天继续下乡。
所有事务汇报了个差不多,众人依次离开。
章别驾乐呵呵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说“年轻真好啊”
祝缨道“别驾这话说得太老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