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娘哎你干嘛”
庞石匠跪了下去“小官人,行行好,帮我找找我的儿子”
小吴道“这话奇怪了,他又没犯法,我找他做甚哎,咱们大人一向讲理讲法,咱们这儿从来不兴私刑的你可别冤枉我。”
“我不是,我”
小吴脸上作出不耐烦的样子,脚却没怎么挪,憋得庞石匠只得吐了点实情“我的孩子是好孩子,是我无能,我自己窝囊,不能叫他也接着受气了。”
小吴转脸就走,庞石匠跟着追了两步就被火气很大的典狱喝住了“那个老贼,你要做甚”
庞石匠没理会典狱,他双眼流出泪来,道“小官人,人是我杀的”
典狱的同僚们因为赌钱被打了不能当值,他肉眼可见的得替这些人多值两个班,非常不耐烦地说“当然是你杀的,不是你杀的,你能到这儿来啰啰嗦嗦说这许多”
庞石匠听不懂典狱的方言。
他只看得出来人家不高兴了。想起来小吴提到自己儿子的语言不通,他更慌了,又说了一句“小官人,不干小儿的事儿,人是我杀的”
小吴服气了,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吗他气呼呼地走了,走出男监眼珠子一转,跑去找到了侯五,如此这般一说。
侯五道“你小子浑身的心眼子就好猜上官的心思”
“羡慕吧羡慕不来的”小吴得意地说。
“呸显摆这么显摆招人恨”
“这不是知道侯老叔你不是那样的人么怎么样,帮个忙呗我请你喝酒。我想大人一准是想知道她要用的人的底细的。判了流刑的多少都背着点重罪。万一死性不改”
侯五道“行。”
换了侯五去男监。
福禄县男监管得不如大理寺严,侯五算县衙的自己人,典狱就让他进了。侯五跟他说不两句,就说“刚才小吴气哼哼的走了,出什么事儿了”
狱卒道“翻来复去就那一句话”
侯五是会官话的,叫过来石匠慢慢聊,他不会说话,直通通地道“你就这么心疼你儿子呢他跟你走了三千里,你一个囚犯张口叫人信他是个好孩子,你有那么大脸么”
庞石匠难过地哭了。
侯五道“哎哎哎,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庞石匠道“都是我的错”
“你还矫情上了是吧会说点儿别的话吗”
庞石匠一噎,侯五也走了。回去对小吴道“呐,想到大人前头的事儿可不是那么容易办的呀还怕几个囚犯怎的咱们看紧点就是了。”
小吴不免觉得丧气。
晚上吃饭的时候跟曹昌一起吃,曹昌说“小吴,明天一早你多费点神,我得出去办件事。”侯五感兴趣地问“什么事”曹昌道“把庞石匠的儿子也叫上,这小子也会干活。”
小吴和侯五大吃一惊“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大人派了杜大姐去庙里”
小吴确实是个机灵人,他担心的并没有错,谁手上一堆流放犯也不能心太大。祝缨自己不怕,还有父母亲人,还有满县城的百姓呢。她先把这些犯人的亲属安排到了庙里,再让女仆去庙里“还愿”,顺便跟借住在庙里的犯人亲属聊上一聊。
杜大姐京城人,官话说得也可以,不但能跟庞石匠的儿子套话,还从兽医娘子那里又探听到了一点别人消息。一字不漏地复述有难度,说个大意还是可以的。
据杜大姐回报,庞石匠的儿子是自愿跟着爹过来的。
侯五道“这不废话么他又没犯法,哪个能押了他来”
曹昌道“那不一样,他爹也是为了他。”
“怎么说”小吴问。
“这得说到他阿翁阿婆了,偏心,总是把大儿子家当牛马使,拿了大儿子的补贴小儿子。有活儿大儿子家干,吃喝都贴给小儿子,大儿子一时手紧拿不出来,就要骂大儿子全家不孝,咒他们横死。庞石匠在外面出工挣钱,他娘子在家就干全家的活儿。小儿媳妇连碗都不刷,大儿媳妇连柴都要劈。累死的。”
“哎哟。”小吴和侯五都感叹了一声。
“原本想,熬到发送走了父母也就得了。不想老的脑子也不清楚,临死前逼着大儿子发誓,他们死了以后,大儿子还得跟他们在世时那样看顾兄弟。”
侯五道“活该了。”
曹昌叹了口气“怎么忍心的”
侯五撇撇嘴,冷笑道“怎么你们村里没这样的老糊涂”
“呃也是有的。老的一死,两个儿子家准闹起来。”
小吴道“也忒偏心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小的要是被惯坏了,爹娘死了自己还不识数,且有亏吃呢。”
“是呢。爹娘一死,小儿子就要家产,房子是他哥挣下的,他要,钱是他哥挣的,他也要。哎,叫他哥哥爷儿俩搬出去。庞石匠还真搬了,爷儿俩赁了个房儿住下。他儿子都以为从此两不相欠了,哪知他弟弟又带着侄儿跑过去要钱说,爹娘临死前说好的还与在世时一样,哪怕哥哥死了,侄子也不能不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