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郑府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祝缨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心中种种想法不断地冒出来,身边的人都在加快脚步要宵禁了。祝缨没有跑,她身上还有王云鹤以前写的条子,她总是拣签得最晚的那一张带到身上,因为这样保存得最好,一晃而过特别容易混过去。
但是这张条子没有用到,在最后一刻,她踏进了坊门。
回到家里,花姐、张仙姑、祝大都在西厢里等她回来,一看到她来了,都站起来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样”
“没事,郑大人把事情扛下了,我只管查案就好。叫杜大姐开饭吧。”
张仙姑和祝大高兴了起来,说“郑大人真是可靠呀”他们两个不太明白大理寺的事情,但是,天塌下来现在有高个儿的顶着了,碍不着他们的闺女,他们就先开心了。两人又意思意思地叮嘱“那以后要给郑大人好好办事啊”
祝缨点点头。
他们就招呼着去正房那儿摆桌子吃晚饭了,饭桌上,张仙姑嫌弃李泽带着孝的人往别人家里闯,祝大就说“这个大公子好不晓事哩,也不见他帮你干什么,就会跑过来叫人干事他要干什么事呀”
祝缨道“没什么事,我也没干。”
祝大道“这就对了呢你就是头驴,能拉几盘磨”
张仙姑在桌子底下踩住了祝大的脚用力碾了两下,疼得祝大呲牙咧嘴。花姐心道,不对,小祝可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她想,自己似乎也没有别的用处,便于饭后跟祝缨谈谈心。自己也没什么本事,出双耳朵还是可以的。小祝的心事难以诉说,有个人肯听听也是好的。
她饭后跟进了西厢,托辞是跟祝缨算一算家里的账。祝缨坐在北屋书桌前,看到她来了,起身迎道“大姐我没事的。不是说了么郑大人扛下了。”
“天下哪有那样便宜的事”花姐说,“你也得为他办事呢。是不是很为难的事儿还是案子”
祝缨道“回来的路上我在就想,什么是大道至简。”
“啊你们说的是学问上的事”
祝缨道“王大人的选择真是太对了。你看,你只要正直,就只用照实办事就好。不用想着谁是谁的人,要卖谁的面子,这个面子出了意外,你没有做错,却还是错了。还要怕得罪了人,又怕不好善后。
直道而行,是世间最方便的事。却又总有聪明人要走捷径,投什么恩主”
“可你别无选择。”
祝缨平静地看着她,花姐明白了,祝缨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她放声大哭。
祝缨道“别哭了,你一哭,杜大姐该以为我欺负你了。她有时候看我的眼神,仿佛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头好痛”
花姐破涕为笑“胡说,她很喜欢你的,觉得你是个好人呢”
祝缨只管摇头。
花姐道“那现在呢”
祝缨道“一不做,二不休,已经上船了,难道还要投湖不成”
“案子”
“还是我审。”
花姐叹气,良久,才慢慢地问“那个小娘子,真的是谋杀亲夫”
祝缨道“应该是。”
“那样的老人,”花姐忍了忍,还是说了,“就要糟蹋个小闺女。算了,人死为大。这闺女也是,那老棺材瓤子还能活多久呢”
花姐极少说重话,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已然是很生气了。祝缨道“我还在查。”
“咦”
祝缨道“既然要查,就查明真相,我年前是必要出去一趟的,最好半个月打个来回。”
花姐吃了一惊“你累死你自己吗”
这个案子她虽然知道得不多,但是在慈惠庵里跟付小娘子闲聊时也听过的,案发的地方离京城得有差不多一千里了,半个月打个来回,连奔波带查案,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祝缨道“我沿途换马不换人,一天跑个两、三百里,夜里还能睡,四天就能到了。”
“你”
“我不能离开京城太久。且在那里呆太久也无益处,能查的,当地刺史已然查得差不多了。”
“只恨我不能帮你的忙,咱们家又没有别的帮手,”花姐说,“你是不是,要拢几个帮手了呀我是说,真正交心能用的那种。”
祝缨道“我这次带上小陶。”
“他”
祝缨道“说不好,怎么会就这么死心塌地呢能用就行了。我的事你是知道的,跟别人不一样,宁愿自己累一点,也要谨慎一点。所以我只好广洒网,赚个好人缘儿。家里要交给你了。”
“放心。”
祝缨第二天到了大理寺,左司直已经摩拳擦掌了。虽然那个“长孙”的线索,还在两可之间,但是他发现的,也是个突破口,他还想再接再励呢。
祝缨将左司直、鲍评事、胡琏三人邀到一处,说“有件事儿,要拜托几位。”
他们都说“你只管说。”
祝缨道“眼下手上有个案子,大家都是知道的,我想在年前把它给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