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翻了一会儿案卷就有一个小吏进来给她烧水泡茶、忙东忙西。
巧了,这位也姓黄,祝缨道“老黄,你不要忙,就我一个人,水壶搁炉子上我自己弄就行啦。难得人少,你也歇一歇。”
老黄之所以叫老黄,就是因为年纪大,老头都五十多岁了,比祝大年纪还要大一点,祝缨个穷鬼的命,叫个这么大年纪的人伺候她,她浑身难受。
老黄乐呵呵呵地“就是人少,活不多,这就算歇着啦。”
只要是值班,人就不会太多,尤其是过年期间的值班。祝缨从未在白天的时候经历过大理寺有这么少的人,领班的官员,她,听她支使的小吏两人其中一个是老黄,再就是大理寺狱里的狱卒数人。
祝缨摇摇头,指着自己带来的东西说“那里面是羊腿羊肉的汤,那你们拿去厨房热着,晌午咱们就吃这个。那一包里的饼,也略烤一烤热了,午饭就吃这个。”
老黄答应一声,笑道“祝大人捎来的东西真是齐全。”
祝缨道“害都是他们给准备的。”
“家里有人惦记着,好。就热这两样就够啦,晌午还有份饭的,到了晚上还有年夜饭的份饭。”老黄又了一条情报。
祝缨笑道“那咱们多弄一点也不算什么。”
老黄道“好嘞”拿了装羊腿的瓦瓮,又拿了饼去厨下了。
大理寺又安静了下来。
她们大理寺算是安排当值的比较多的衙门了,因为还有个狱。旁的衙门里有的就只有一两个人。整个皇城里虽然装饰得热闹,也有来来往往的禁军乃至宦官等经过,为禁中新年奔波忙碌,具体到皇城中的各部各衙都冷静得没什么人气。
祝缨也不怕这样的空旷,清静些正好,她能多查好些个东西。她接下左主簿交的钥匙,可以满大理寺的乱蹿了。查了一会儿案卷、心里有数了,她就站了起来抻个懒腰,踢踢腿扯开一个拳架子,只觉得浑身舒畅。
活动了一下手脚,她也不怕冷,出了烧着炭盆的屋子先去了狱里看看。这天当值的狱卒也少,见了她都说一声“小祝大人,辛苦辛苦,升官发财,恭喜恭喜。”
祝缨也说“同喜同喜。”
狱卒们比大理寺的官员们更为辛苦,收取好处外快也没有当官的多,当值却要比官员们频繁。之前导致大理寺、刑部好些官员罢官、降职、换岗的案子据说是“小吏弄鬼”,倒杀了不少小吏,弄得这些狱卒们很是夹起尾巴做人了好长时间。
祝缨过来巡视,狱卒们也殷勤地介绍了狱里的情况“都看着,没人病也没人死,里面也干干净净的。先时挤些,那一批人或流或杀,就腾出不少空来了,如今比先前也好些了。都是本人,并没有被替换的。”
祝缨换个牢房看了一圈,这些人里有她抓的、有她审的,她都记得脸,都还是本人,又将旁案的犯人也都看了一回。龚劼夫妇等也还在,只是龚劼看起来苍老了许多,龚夫人却仿佛有一股气撑着,无论行走坐卧都像是在挑着下巴。
也是个奇人。
祝缨都看完了,又问狱卒“你们过年吃什么”
“劳您惦记,我们也有份饭,自家再带些来,也不敢克扣他们的伙食。”
祝缨哭笑不得“我是那么刻薄的人么”看了看狱卒带的东西,也有带点饼子的,也有带点肉食的,都不多。
她说“当值不要饮酒。”
狱卒们慌忙说“没有没有,哪里敢带进来的纵别处有,咱们这里还是不敢的。”
在这人少、事少、整个皇城都很空旷的氛围里,祝缨真切明白了郑熹为什么在发完晋升的文书后不留下来与大家伙儿一块儿高兴大官与小官、官与吏之间是有一层隔阂的,极少人能够自在。
祝缨叹了口气,从袋子里摸出点钱来,说“都不容易,我没事儿也不往这里来,你们自自在在的吧。这两天忍着些,别饮酒,等下回家了拿这个打酒痛痛快快喝一点。”
狱卒这才真心实意地笑了“谢小祝大人。”
祝缨笑骂“你们又弄鬼拿了酒钱就是小祝大人了,板起脸来又是祝大人了。”
狱卒们这下也不害怕了,都说“那不得有点眼色吗您老跟我们亲近,我们自然明白,要是那等摆架子的,我们也不能自讨没趣呀。”
他们确实是有点怕祝缨的,祝缨是大理寺年纪最小、资历最浅却升得做事最没漏洞的。跟她一同考明法科进来的那个“同年”,借着这次大晋升,评事的位子一下子空出来四个,才得以升做评事。祝缨已经从六品了,十五岁,过年十六,他还没个有权的爹,背后只有一个郑熹。吓不吓人呢
更吓人的是,干活有一股子狠劲儿,让复核就一天几十卷看下来,滴水不漏。让审案,就抓人、封府不含糊,让抄家,那账做得真要谢谢她眼都不眨地盯着,一气抄了好些家,给大理寺抄了个肥年,连他们也跟着分到了一笔钱。
虽然有不少人说祝缨傻或是呆,狱卒却比别人看得更明白一些提人审案,他们就在一旁看着呢。这样的人不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