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就更难治罪了。王云鹤更知道,这“咒骂公婆”是真的很难找证据的,陈家聚族而居,谁不向着自己族人呢心里同情曹家姑娘的,也不会出头作证的他们还要在这村庄长长久久、世世代代的居住下去呢。
张仙姑紧张地攥着女儿的袖角“老三啊,这是怎么说的”
一旁,甘泽也挤了过来,抽了抽面皮,低声问祝缨“三郎,你看这事”
祝缨抬头看向堂上,王云鹤安静地看着堂下又渐起了争议之声,他心中已有了决断,却又一拍惊堂木,喝令退堂,到底是人命官司,虽然证据也全了、犯人也认了,他还是要与本府少尹等再议一议,才好下最终的判词方显得郑重。
一干人犯、证人都被收押,甘泽拉着祝缨的另一只袖子也不松手,对祝大道“叔、婶儿,我得借三郎说几句话。”
张仙姑道“都不是外人儿,不用避着咱们,有话就说。怎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大人又是个清官儿,响快人,还有什么难处么”
甘泽只看着祝缨,祝缨将他带到一个避人的角落,低声问道“两家打起来,那人动手了吗你姨父身上有伤吗”
甘泽道“我去问问。”
祝缨道“不要问,要说,你姨父挨了女婿的打。”
“嗯”
“没有伤,就现在把他拖到僻静地方照背上来一棍。”祝缨冷静地说。
“谁缺他家两个药钱”
祝缨道“不想你妹子尸身还埋他家祖坟里,就照我说的做”
甘泽听她这么说,倒也信任她,匆匆跑了过去。不多会儿,又过来,说“当时人乱,肩膀上着了两下,不知道是谁打的,伤倒还在。还用打么”
祝缨道“够了。”
甘泽还要再问,王云鹤重新出来,再一拍惊堂木,一脸严肃地下了判罚陈家后生打死妻子,依律当判徒刑。又说是因妻子咒骂父母,咒骂之事没有证据,但也不能完全不信,所以将这徒刑的年限判去一半。两家各有损伤,互相便不赔偿了,但要陈家好生将曹氏安葬。
甘泽等人听到陈家后生不用抵命,也是不愤,但都不敢争辩,甘泽听到“安葬”想起来祝缨说的“挨打”,忙把他姨父推了出去,说“这小畜牲还打人呢”
他虽然是个侯门的体面仆人,书、律并不曾通读,并不知道祝缨说这话的意思,只以为说这畜牲打人,叫他判重一些才好
那边,陈家也叫嚷起来“他们也打我们了”
祝缨脸上露出一丝笑来。
王云鹤对左右道“这个倒好判了。”
少尹等也说“正是。虽然曹氏已亡,倒也合了义绝。”
于是当堂判了陈家后生殴打岳父,合了“夫殴妻之父母”一条,两家义绝,曹氏理当归还本家。就着她的父母领回她的尸身,回家安葬,再判了陈家赔五贯钱做烧埋之资。两家各还聘礼、嫁妆。
甘泽大大出了一口气,低声对自家父母说“亏得三郎教的这个话。”
三郎的脸上却是一点开心的样子也无,张仙姑一个劲儿扯着闺女问“咋还叫他逃了一命呢咋不杀了他呢人家好好一个闺女就白死了”
祝缨低声道“任谁来判,单只这一个官司,他难逃罪,也难重罚。”
她的心里是极失望的,她对王云鹤抱了极大的期望,然而王云鹤来判的案子,竟也只与律书上写的一样,没有一点旁的法子。
祝大对张仙姑道“你少叨叨两句吧”
张仙姑声音更小了,却低旧挽回颜面似的又说了一句“老三啊,怎么就不赔命了呢你不是说这大人很公正的么你说,这判得公平么”
祝缨看了她一眼,别过头去,静静地看着堂上堂下的一切。围观的人们见“女婿打了岳父”倒都说是女婿的不对了,这判了义绝也是应该的。
那一边,任凭陈家婆婆怎么哭,该判的还是判了。两族械斗的起因是曹氏之死,如今人命官司已经判完了,械斗的官司就更容易了。这个案子王云鹤判得更快,连“家务事”的弯弯绕绕都没有,依律而断即可。王云鹤此时更显出人情味儿来,两家凡参与殴斗的人,五十岁以上的都不打本人拿了他们的子侄过来替代挨打。
当时就拖了长凳过来,剥了人犯的衣服来打。陈家后生判的徒刑,也要拿过来打个四十大板,王云鹤再给他加了四十板子“藐视官府”的罪过。不过这八十大板并非一次打完,而是分了两天,今天打四十、过几天再打四十,以防一次八十板子给他打死了。
堂前号声一片,曹、陈两家人一边挨着打,一边叫冤枉,直到打完。参与械斗的先放走,陈家后生还押回牢里,等着挨下一次的四十板子。他的父母也被交代了“回去收拾包袱送来,打完要押解他走哩”
这个结果两边都不太满意,又不能说完全不满意,王云鹤判得明明白白,看客仿佛学到了新的知识大半也都满意了,也无人能挑出王云鹤的错处来。旁人犹可,祝缨却是满心的抑郁,比起嘀嘀咕咕的张仙姑还要不开心。
张仙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