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和冷云都冷着脸到了郑熹面前,郑熹表情不变,说“坐。”
今天,他们大理寺,被参了。
御史们并不都是闲着没事儿管别人怎么吃饭的,他们中还是有许多是干正事的。今天不是大朝会,丞相、各部正副职、京兆之类凑在御前,向皇帝汇报一些进度。
冷不防,皇帝扔下一份弹章来,问郑熹“你们大理寺就是这么做事的我命你复查旧案,你屡说有进展,这就是进展么”
郑熹弯腰拣起来一看,御史拿他来练手了。
大理寺自从去年陪着刑部吃了一回瓜落,也成了个许多人都想踩一脚的地方了,哪怕换了他来主持,大理寺依旧是那个“旧案有漏洞”的大理寺。往前倒个十年八年的,会不会还有别的案子有问题
这封弹章也是言之有物的,讲的是两个相似的受贿请托的案子,一个受一百匹匹,被顶格判了流放二千五百里。另一个受了二百匹,为什么只判了一千里他们都没有特别的需要赦免的情况,大理寺为什么这么判
御史也知道,郑熹等三人是新调来的,大理寺大量的案件还在复查。但是,你们为什么自己没查出来,让我知道了呢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说出来。你们解释吧。
郑熹当时也没辩解,他先问御史“说这话可有依据可是拿到了我大理寺的案卷”
御史道“当事人的儿子鸣冤,由他陈述的实情。”
郑熹从容不迫地说道“陛下,容臣回去查阅旧档,再给一个答复。”
这才拖延了时间。
三人都坐下了,郑熹道“两份档我都抽过来了,二位都看看吧。”
两人各取一份,看完了互相交换,郑熹问道“如何”裴清的脸色依旧难看,道“确实是误判了,该纠正过来的。”
冷云道“那也不能认”
在御前的时候,一切案件的信息当时三人都是不知道的,他们没一个当场就认了这件事的。朝廷里呆久了就知道,被弹劾了,免冠谢罪只是个仪式性的动作,与认罪无关。当时没认,现在冷云就更没理由认下这个错了。
就算把十年来的案子都过一遍筛子,也轮不到这三位把每一个案件都记住。且这受贿的案子,才两百匹,时至今日,真算不得大案要案,不太配被郑熹记住的。郑熹现在办的是什么穷治龚劼党羽天下光死刑,少的时候每年也有十几件,多的时候一年几十、上百的都有,十年得几百件死刑,区区受贿,实算不得什么。
他们被参的实在是冤枉。
都怪手下人没干好
也之所以,裴清今天会特别地生气,把不干活的祝缨给狠狠训了一顿。换个其他十四岁的孩子,怕不要被吓哭了。
裴清的脸色仍然不好看,却还是坚持说“御史已经呈到陛下面前,如何能不认大理寺正在复查旧案,就是手慢一点,又如何”
冷云道“手慢再叫御史台的人来查大理寺脸不要了吗当时叫我来大理寺,提起来就是那个被御史台抄了的大理寺丢人不丢人”
裴清不软不硬地来了一句“你不是也来了”
“我那是”冷云闭上了嘴,干不干这个少卿也不是他说了算的看他的年纪跟郑熹差不多就干上少卿了,可见也是个背后有人的。背后有人,往往意味着要听那个人的。
郑熹道“二郎说的是,怎么能就随便认了呢”
裴清严肃地叫了一声“大人”
郑熹作了个手势,缓缓地道“你们仔细看,受二百匹这个,是被向他行贿的人告发的,告的是他收受财物并没有请托成事。受一百匹这个,他是被旁人告发的,行贿的受贿的一同判了罪。”
裴清道“您的意思是”
冷云先悟了“就是万一是被人做局设套陷害的呢比如说,你送我一套瓷器,我又不缺这个,扔在库里了。次后你告发我,说瓷器里有金银”
郑熹道“但是毕竟收受了,所以还是要判。不过要酌情减轻而已。”
冷云道“就是就是这狗东西,自己行贿就是违法,还敢张嘴咬人以后官儿都不敢做人啦谁家没个婚丧嫁娶没个互赠礼物的”
裴清道“是爱护官员,可是这样一来,被索贿的人就不敢告发了,岂不是要纵容贪官”
郑熹道“既是索贿犯罪,又怎么会只犯一回必有别人告发,何必送了钱又再告发”
冷云道“老裴,你就别再犹豫啦,我看七郎说的就很对墙倒众人推,破鼓乱人捶。你再看看大理寺这个样子,再叫他们多踩几脚,谁都会以为大理寺好欺负了。到时候人人参上两本,咱们不必干正事了,每天应付这些弹劾都忙不完的”
郑熹道“子澄,为了大理寺的正事,也须得将他们顶回去了。”
“顶得回去吗”
郑熹微笑道“只消咱们讲出理由,奏章递上去,自然会有别人与他争辩。”
裴清长出一口气“也罢不过,复核旧案的事要加紧了”
说到“加紧”他就又想起了祝缨,这小子净偷奸耍滑,十分不堪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