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书本笔纸之类。
轻轻地叹了口气,祝缨除了帽子和外衫。
张仙姑接了女儿的脏衣服,也不觉得好东西烧了可惜,一边亲自引了火提在大炭盆上烧着,一边对祝大说“孩子大了,要洗澡,你避一避。”
祝大把门带上了,祝缨说“这皮袍子还是干娘给置办的呢,就穿了这一阵儿”
张仙姑道“她是个好人,你也别心疼物件儿啦,你又长高了一些,这衣裳就是好好的你也穿不上啦。包袱里还有一件,你要想她了,就把那一件好好留着。”
祝大四十来岁,张仙姑比他小一点也将近四十了,两个人都不是受了伤就很容易恢复的年轻了,祝缨看着祝大走路仍一瘸一拐、张仙姑手背上、脸颊上还有一点擦伤的痕迹。
祝缨垂下了眼睑。
不多会儿,热水也来了,大浴桶也搬来了。金大娘子道“叫来福伺候着吧。”
张仙姑哪里肯挡在女儿面前说“还是我来吧”
金大娘子心道哎,都是当娘的人,好好的孩子受了这无妄之灾,换了我,也不愿意离开了。就说“那好,来福,去担热水来”又取了自己洗澡、洗头的家什来说,“别嫌弃,都是家里日常使的,大正月的,好些店铺没开张,现买新的来不及。”
张仙姑千恩万谢“哎哟,这是哪里的话有得使就谢谢啦,哪有嫌弃的”
金大娘子也不好看个“年轻男子”洗澡,很快又离开了。
屋里,祝缨继续一件一件的脱衣服,张仙姑就一件一件的烧,一边烧一边说“诸恶退散”祝缨将身体沉进大浴桶里,略烫的水将她整个身体包裹住,皮肤很快就烫红了,舒服极了
张仙姑烧完了衣服,又拿了个小桶过来给祝缨洗头“哎哟,这哪是起绺呀这都结成块儿了”一边打湿头发,一边念叨,又说,“金大娘子真是个好人啦哎,她这洗头的是皂角弄的么还有香味儿哩比你干娘使的还好。唉你干娘也不在了”
祝缨把脖子枕在浴桶边上,脑袋伸在外面,张仙姑给她洗了遍才不见黑水了,最后一遍再上了金大娘那个带着香味儿的洗头发的膏子的时候,才见出洁白的泡沫来。张仙姑道“哎,给人家快用完了。等会儿得买个新的赔给人家。”
祝缨道“唔。”
张仙姑又拿篦子给她篦头发,篦下来的虱子抖到火盆里,烧出哔哔剥剥的声响“你好好泡着,一会儿给搓泥。”
篦了头发又给她洗脸,用的也是金大娘子的香露。
祝缨自己搓了搓脸,又搓身上,张仙姑道“转过来我给你擦背。”
中间也是换了一次水,祝缨披着大浴巾,祝大亲自把水送了进来。
再次泡进浴桶,祝缨说“没见着花姐,是吧”
张仙姑一直手脚不停、嘴不停的,这会儿终于哭了出来“我知道,不是花姐的事儿,得是她家里那些人弄的鬼”她抽着鼻子说,“咱们挨打受骂不是常有的吗我就是怕你出不来”
祝缨张开了眼睛,说“以后不会了。”
“哎”张仙姑说,“要不,咱们这官儿也不做了,哪里黄土不埋人呢别在这京城了。另的地方啊,就那几个官儿,京城这不知道就遇着什么阎王了,呜呜。”
祝缨道“难的都过去了,我才不走呢”
“啊”
祝缨道“那我罪不是白受了吗白丁一个,到哪里不是受欺负的我偏不走放心,以后都会好的。”
“哎。”张仙姑满心忧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再给你篦篦头吧。”
祝缨洗沐一新,穿上了干净的衣服,披着半干的头发,跟金大娘子去道谢。
金大娘子道“哪里就值得谢了你叫我们家那个一声大哥,叫我一声嫂子哎哟这怎么瘦成这样了”
祝缨这辈子就没过几天好日子,本来就瘦,没长成个矮子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是断不可能又高又壮的。牢里这几十天虽然竭尽所能,仍是个半饥半饱的样子愈发地瘦了。她在牢里的时候整个人都灰扑扑的,头发也是结的,衣服也脏的,金大娘子跟她不是很熟,看她再惨也只是寻常的可怜。
如今洗沐一新,苍白的皮肤、发亮的眼睛、俊秀的五官极削瘦而清晰,整个人显得高瘦而虚弱,穿一件青绸的外袍,紧贴在身上,翻出点洁白的毛边来,如一株秀竹,就怕来一阵巨风再吹它。比年前见到的时候还要出挑,更添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甚至比金大娘子平日里见的男子都要好看、可爱许多,有点像郑侯那样的大户人家里的娇贵公子了。
这样清洁的模样,才是金大娘这样身份的人心里能接受的干净模样。
金大娘子就心疼了,像被针扎了一样。
一边骂“狠心的贼,怎么把好好的一个人折磨成这个样子了呢”一边张罗着上茶上吃的,又问“想吃什么想玩儿什么对了你今晚的住处我给你安排好啦,就住对屋成不成被卧都是新的,这就晒去哎,昨天是灯节,可惜你没见着,我这儿好些个灯,今儿给你点了,你补过个节,咱们好好乐呵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