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却日日如履薄冰,心惊胆战,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听到孙嬷嬷这话,一时之间五味陈杂,心中情绪涌动,面上血色尽褪。
孙嬷嬷还想再说什么,但皇后却道“本宫乏了,你先下去罢。”
孙嬷嬷无声叹息,看了皇后一眼,也只得依言退下了。
萧瑟的寒风灌入,吹灭了灯火,但皇后似乎无知无觉,依旧看着窗外黑暗无边的杏树。
“杏”同“幸”,当年种下这一片杏树之时,就盼着即便三宫六院美人无数,也希望能守住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结发之情。
寒风肆虐,毫不留情地拨弄那些脆弱的树枝,发出“簌簌”的声响。
沉重而缓慢的脚步,慢慢逼近了皇后,皇后没有回头,却轻轻出声,“陛下来了。”
皇后没有起身,语气却淡而笃定。
宣帝立在屏风后,沉默了片刻,随后走来,坐到了皇后身旁。
皇后并未起身相迎,宣帝也没有开口,黑漆漆的殿中,落针可闻。
“臣妾以为,陛下再也不会踏足坤宁宫了。”
宣帝声音低沉,道“皇后,是你将朕一而再,再而三推开的。”
皇后唇角牵出一个苦笑,并没有应答。
当年,先帝膝下皇子颇多,宣帝虽然才干卓绝,但出身不算太高,放在一众皇子中,不算太起眼。
皇后彼时是方家嫡女,待字闺中之时,便已经名满京城。
在一次宫宴之上,她不慎迷了路,阴差阳错之间,入了御花园。
草长莺飞的四月,修身如竹的少年郎,立在一片杏树下,手持一卷书册,正看得入迷。
少年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侧目来看。
只这一眼,就印在了她心上。
皇后自小受到严格的闺训,早就知道婚事由人不由己,可万万没想到,在议亲的关口,她居然遇到了让自己心动之人。
回到府中后,她便忍着羞涩与父亲商议,正好与方大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此事玉成之后,皇后和宣帝,也过过一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待宣帝登基之后,方家的势力极具膨胀,一时风头无二。
世家大族,百年根基,行至高处,也不免开始飘飘然。
方家的手越深越长,与宣帝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多。
起初,皇后还在努力调和,可于家族而言,她是一面强而有力的盾牌,要护佑家族不倒;于宣帝而言,她又是约束世家的一条绳索,或松或紧,都会影响到双方的关系。
皇后左右为难过后,终究是选择了家族。
此刻,皇后和皇帝离得不远,但黑暗中,却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只听皇后幽幽道“陛下说得没错,可臣妾有什么办法呢陛下若能多念及几分旧情,不对我方家那般打压,臣妾也不必如此了”
宣帝沉声道“方家做了多少错事,起初,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们不知收敛结党营私,谋朝篡位,哪一条不是抄家灭族的重罪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么”
宣帝看着自己昔日的结发妻子,心头又怒又悲。
他并非无情之人,只是在权利的漩涡中,两人渐行渐远,同床异梦。
皇后不服,道“悔改方家固然有错,但这些年,难道方家毫无功绩臣妾身为陛下的妻子,也为陛下诞下两儿一女,可陛下何曾正眼瞧过他们”
宣帝眼底有一丝薄怒,道“你还敢提孩子湛儿觊觎皇位,心中无君无父,大逆不道欣儿刁蛮任性,睚眦必报,哪有一点公主的样子”
皇后心中情绪起伏,反问“那炼儿呢炼儿可是我们最好的孩子,莫名其妙地病逝了,定是宁妃做的手脚可陛下偏袒于她,何时给过臣妾公道”
皇后想起自己早逝的长子,心中便一阵绞痛。
宣帝于黑暗中,默默看着皇后,道“炼儿之死,朕也是近日里,才知道真相。”
皇后顿时微惊,对上了宣帝的目光,“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宣帝沉声道“京城四大世家,以方家为首,赵家次之近日查处各大世家,发现赵家在宫中早有眼线,在慎刑司发落过后,招出了当年的真相炼儿之死,乃是赵家的手笔。”
宣帝说着,眼里满是痛色。
皇后平静的面容,瞬间扭曲,她赫然起身,“不可能,不可能”
赵家乃是方家的盟友,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坚定地与方家站在一起。
而宁妃出身寒微,一直与自己不对付,炼儿的死怎么可能与她无关
宣帝看着皇后,目有哀意,“世家之争,只为利益你深陷其中,时时刻刻想着要保全自己的权利与荣耀,别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世家名望本是囚牢,你作茧自缚多年,不但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甚至害了炼儿”宣帝的声音也越发沉重“皇后,朕看在当年的情分上,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罢。”
说罢,宣帝便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