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烟雨朦胧,看不清山脚有多远,稍不注意脚下失足,不知道要掉多远。
前面的暗卫开着路,不时提醒一声,剩余时间,只有山间的虫鸣鸟叫、错杂的呼吸声与沉默湿哒的脚步声。
要不是山道太窄,宁倦简直恨不得把陆清则绑在裤腰带上走。
来之前设想过道上会难走,但没想到会这么难走,他心惊胆战地抓着陆清则的手,生怕他打滑,心里隐隐后悔。
把陆清则留在临安,等解决了江右的事,他再来接陆清则不好么
可他又明白,江右这边,调查清楚情况,快刀乱麻解决那批不中用的东西后,就很需要陆清则的辅助。
而且他私心里,就是想要陆清则随时与他在一起的。
内心矛盾的撕扯使得宁倦抿紧了唇瓣,眉头紧蹙着,手上的力道也不由加大了些。
陆清则察觉到了,还以为宁倦是害怕,心里琢磨着这孩子莫不是恐高,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以示安慰,趁着在一处稍平坦的地方暂歇脚时,扭过头,眼神温和,轻轻动了动唇瓣,是一句无声的别往下看。
宁倦怔了一下,意识到陆清则是误会了,长睫低垂,露出个浅浅的笑,点了点头。
老师怎么这么好。
将近傍晚,众人才下了山道。
提前来到江右的暗卫早就候在山下,准备好了马车和马匹以及新的衣物。
过了这道关卡,还要继续前进。
好在江右本地的兵力没那么充沛,不会在各个府县之间也设置关卡江右要是有那么充沛的兵力,那此行大概就又多了个问题。
陆清则和宁倦换了浑身泥泞的衣物,上了马车,继续赶往集安府。
走了将近一天,说不累是假的,陆清则差不多是强弩之末了,咬着剩下半张干硬的饼子,咽了两口,靠着边壁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宁倦心疼极了,轻轻把他勾到自己怀里躺下,陆清则还没睡死过去,察觉到动静,迷糊地呢喃了声“我的饼”
这一声又把宁倦给逗笑了,他把那半张饼又收起来放好,笑眯眯地道“收起来了,老师放心睡吧。”
脑袋枕着的双腿肌肉韧实,并不柔软,但比靠在冷冰冰的木壁上舒服多了,陆清则侧了侧头,呼吸逐渐均匀。
宁倦把外袍脱下给他盖上,想了想,又伸手捂住他的耳朵,才叫了暗卫上来问话。
上来的暗卫看都没敢看一眼俩人的姿势,垂头压低声音,将江右的情况禀报了“大雨不休,赣江一带多处地方决堤,灾民持续增加,有数万之众,死伤不计。”
宁倦眼底一片冷沉“还在决堤江右的地方官是死干净了吗”
“回主子,有几个县府的知府意欲越级通报朝廷,被扣下折子关押了起来,剩下零星几个,也心余力绌,功不补患,其余未受灾的府县恐惧染疫,自发设了关卡,拒收流民。”
宁倦皱了下眉,即使恨不得把这群尸位素餐的东西拖出来砍了,也只能先按下冰冷的杀意,问起当前最重要的问题之一“陈太医对病疫可有对策”
根据目前打探到的消息,凡洪水过处,疫病遍染,染疫者起初不会出现症状,过几日后,才会慢慢出现畏寒、发热、腹泻等不同症状,随即浑身红疹、昏死过去,十有七死,幸存者不到三层,即使洪水没把人淹死,随之卷起的疫病还会把人害死。
“暂无。”暗卫垂下了脑袋。
南下带来的几名太医,都是宁倦的人,路上就根据病症秘密讨论过,但还没亲眼见过也束手无策,所以宁倦命十名暗卫先护送了一名太医过来。
要解决江右、让临安府的人光明正大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宁倦略吸了口气,谨记着陆清则说过的话,声音平稳冷静“让你们加紧搜寻的人找到了吗”
暗卫的头埋得更低“尚未。”
“再派人找,江浙、江右一带,翻个底朝天、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把人找出来。”
“是”
宁倦低头看了看陆清则,不悦“小点声。”
“是。”暗卫小小声。
飞快行驶一路,等陆清则从力竭的疲倦中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了,宁倦也不在马车上,周围隐隐有水声。
浑身的酸痛让这次的醒神变得快了许多。
陆清则揉了揉太阳穴,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身上还裹着宁倦的外袍。非常时期,这已经是暗卫能找到的最舒适的料子了,但还是比不上宫中的分毫。
不过他家孩子眉头也没皱过一下。
陆清则笑了笑,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眼,十名暗卫就守在外面,马车停在一条大道上,天色冥暗,看不出是什么时候了。
陆清则脱下外袍,下了马车,左右看了看,宁倦没坐在火堆边,而是负手站在道旁。
少年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因天色已暗,只能看到那处似乎是一片湖泊,夜色下,黑沉沉的水反射着不明显的暗光,像一块表面不规则、折射着光线的黑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