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错,史蒂芬想。他如果不试图让她懂得人类感情的意义,也许这个理智的姑娘依然在人迹罕至之处潜伏着。
他原本只是希望她不那么孤独,但他的存在似乎反而加重了这点。
他得想个办法尽快脱身至少,让她不那么愤怒,让世上少一些流血。
在小胡子猎犬表情狰狞地掏出一把匕首的时候,囚室的门又开了。
史蒂芬垂着头,他晃动的视野中只出现了一双银色的靴子。他想知道来的人是谁,但他的头颅似乎重若千钧,没有本事抬起来。
来人和猎犬说了什么,语调似乎越提越高,猎犬愤恨地啐了一口,匆匆离开了。
史蒂芬听见锁链哗啦啦地在墙壁上抽动的声音。来人有些熟悉的声音似乎跟他说了什么,但他实在太疲惫了,黑色笼罩了他的视野,他听不清那句话。
他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狭窄昏暗的房间里。他躺在一张硬板床上,一盏油灯在床头柜上跳跃着孱弱的光。
这简陋的卧室比起那间血迹斑斑的囚牢来说简直是天堂,史蒂芬呻吟一声,压抑着仿佛全身的骨头都碎裂了的疼痛坐起身,并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四肢仍然铐着枷锁。
“喝了这个,会好一点。”一个高大的身影端着托盘,推开门走进来,低声说道。
史蒂芬抬起头。
亚瑟正俯下身将托盘摆在他的床头柜上,里面是一碗粥和一小块面包,还有一个玻璃小瓶。
阔别时日已久的圣武士似乎经历了许多事情,银亮的铠甲上满是纵横交错的兵器印痕,双目依旧明亮,但染上了说不清楚的迷茫。
一条伤痕横着擦过他的颈侧,如果伤口的位置再偏一些,恐怕这位骑士此刻已经魂归天国。
亚瑟垂下眼睛,将小瓶里的东西倒进一杯水中递给了史蒂芬,不忘解释道“恢复药水,能稍微治疗一下你的伤。”
史蒂芬接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将它一饮而尽。亚瑟又把托盘朝他的方向推了推,史蒂芬拿起面包,看向圣武士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侧脸。
他等待已久的转机似乎终于降临了。
“你好像有问题要问我。”史蒂芬咬下一口面包,忍耐着伤势被修复时体内像蚂蚁爬行般麻痒的异样感受,语气平静地说。
“我见到了你的那位同伴。”亚瑟语出惊人,“她的不死军队亡灵天灾已经侵袭了这个王国的大半,且战线仍在推进。”
“如果你想和那些裁判所的猎人们来那套好警察和坏警察的把戏,恕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骑士先生。”史蒂芬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说。
亚瑟有些无奈地看着史蒂芬加速咀嚼,仿佛在担心他冲上去抠他的喉咙,逼他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似的。
“我并不赞同国王和裁判所联合起来设下陷阱欺骗你,更不赞同裁判所对你施加的这些酷刑。”亚瑟摘下了头盔说道,“我的誓言要求我们不要欺诈,公平待人,且怜悯敌人而他们的作为并不符合我的道德标准。”
“如果是这样,那你为王室服务的选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亚瑟。”史蒂芬有些嘲讽地说,“你要在我的同伴身上践行你的驱除邪恶之道吗”
圣武士将自己缺了一块的头盔放在手中,摩挲着它表面有些模糊的天使翅膀刻痕,轻声说“她说她叫密涅瓦这道伤痕是她送给我的见面礼。”
他比划了一下那道险些划开大动脉的伤口,然后继续说道“我是在前线上见到那支亡灵大军的。我们的士兵倒下后不出多久就会从地上重新爬起,将武器对准曾经的战友。它们攻击城市的防御法阵,将所有法师转化成巫妖,既不进食也不休息,只要亡灵之火不熄灭就永远不会停止战斗那的确是一群可怕的敌人。”
史蒂芬没有说话,而是抓紧时间开始喝粥。他希望这位白骑士不是想用亡灵军团干下的事来劝说他投降那是白费工夫。
然后,亚瑟轻轻叹了口气。
他轻声说道“但我看见了人类也混在其中他们自称反抗军。我在养伤的时候和他们一起去被攻占的教会里查看那些证物。我很震惊。”
不必他说完,史蒂芬也大概能猜到他看见了什么。教会之间互相构陷,将不愿意上缴财产的市民判定为亵渎者处死。
人口空洞,财产转移,最可笑的是史蒂芬还曾经发现过某几个信仰的教会竟然暗自与地狱联系
史蒂芬总算弄明白亚瑟看起来为什么如此迷茫了,对密涅瓦没有追杀他也有了些猜测。史蒂芬放下勺子,然后说“你曾经宣誓忠于公义的事业,将与秽恶之物为敌,却发现这个世界并不和你想象中一样,是吗”
亚瑟默默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衣着单薄、两鬓泛霜,因为连日折磨而毫无血色的法师语气从容地问出了他内心深处的问题。
明明此刻身为阶下囚,史蒂芬的目光却坚定而平静,怀着对那个死灵法师的无尽信任。
就像他知道她的道路是正确的,他相信正义和更伟大的利益在她的前进方向上这种信任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