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日久见人心,相处半月时日后,以杜仲的老辣自然能瞧出姜逸尘到底是何品性。
忠厚老实,又不乏认真执着。
分明涉世未深,可那眼神中却不时能瞧见一分饱经沧桑的凄苦。
你当真与他熟络后,还能发现他内心深处所藏着的热情,对人对事的热心与真情。
若以他现今的认识,绝不会将这小姜和覆灭地煞门的夜枭,以及前些日子白轲七人之死联系在一起。
可杜仲毕竟在红尘俗世中波折六十余载,有些事虽未亲身经历过,却也听闻不少,他大致能猜知这少年许是家中遭逢大变,方才会只身涉险,欲以一己之力,来向大奸大恶讨债复仇。
姜逸尘不会说,杜仲也绝不会问。
即便是姜逸尘愿意说,杜仲也不愿意知晓。
这乱世中,像姜逸尘这样历经苦痛的人想来绝不会少,杜仲曾自以为身为医者,便当有菩萨心肠,如此才能怀有悲悯天下众生之心,从而济世悬壶。
可数十年下来,他实在有些麻木了,麻木得可以对身旁之人的生老病死,做到心无波澜。
五年前,他亲手葬下重病无医的结发之妻。
至于他们的一双儿女,早在十余年前的外夷之乱中,便已葬身荒野。
是的,身为医者,能否自医尚且另当别论,他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女,对爱人的死又束手无策,对于这天下,他实在是有心无力。
而今他虽非铁石心肠,但像挽救吴桐夫妇之事,恐怕在他余生,再也不会有那样的魄力去做了。
而对于姜逸尘的帮助,或许是他于当今天下“道义”二字最后的寄托。
他有心,却无力为之,便只能寄望于这年轻人去实现了。
一念及姜逸尘明日之后,便要就此离去,此生也不知会否再有相见之时,杜仲不免有些惆怅感伤。
在瞅见姜逸尘只因一句话,便陷入羞涩窘态后,不禁起了逗弄之心,想与他多念叨上几句话。
他再用手肘拱了拱姜逸尘的身子,捏着嗓子,轻声细语道“诶诶,你真对这女娃儿有意思”
姜逸尘定了定神,淡淡道“没有。”
杜掌柜嘿嘿一笑,一手搭在姜逸尘肩上,凑近了道“你也别不好意思,年轻人血气方刚,见着漂亮的女孩子,一时失魂落魄,行为略有疏失,也实属人之常情嘛。”
姜逸尘白了两眼这为老不尊的杜掌柜,道“您老人家多虑了。”
说罢,唇齿微动,欲言又止,而后做出罢休之状,轻推开倚靠在身的杜掌柜,便要走开。
杜掌柜见状丝毫不恼,又道“你当真不想知道这女娃之事这女娃可是云天观中极为重要的人物噢。”
只一句话,姜逸尘的步子便再也踏不出去了。
在成为四两千斤堂的药徒前,杜掌柜便与姜逸尘约法三章,除他之外,决不能与药堂其他人提起云天观之事。
姜逸尘深知杜掌柜立此条约定全然是为药堂中的人考虑,以免今后若有东窗事发之时,不会牵连他人,明白此点后,姜逸尘便也从未逾越过这条底线。
而这些天,在与杜掌柜愈来愈熟稔后,姜逸尘也曾趁其心情愉悦之时,尝试从其口中探听云天观的情况,可每当略微涉及云天观的话题一起,杜掌柜立马板起脸,一副生人莫近之态,让姜逸尘望而却步,有口不敢言。
一来,杜掌柜曾直言江湖之事他了解不多,云天观到底和他们不过是交易关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仅此而已。
二来,杜掌柜能为他药堂学徒这个身份,他已当心怀感激,不想为难杜掌柜,便也就此作罢。
而今杜掌柜竟是主动提此事,姜逸尘心念一动,料知多半与他明日便要离去有关,心下一阵感动,可吐出口的几字却是“老狐狸”。
杜掌柜将右手搭在耳廓上,大声道“啊,啊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你再说一遍。”
姜逸尘一见这杜掌柜的耳朵竖得比兔子还尖,绝不认为杜掌柜没听到他方才所言,反倒是听得一清二楚才是,可他又怎能再把那三字说出口。
于是,姜逸尘心里很诚实地喊道“老狐狸”
嘴巴却很乖巧地说道“杜老,您刚刚应该还未歇息够吧,要不要回房继续歇着小姜近来在村中学了门手艺,能让您老人家的背部气血走得更为顺畅些,睡得更为舒适些,舒经活络祛乏,要不要试试啊”
说罢,姜逸尘已走回杜掌柜身边,给他拿捏起来。
云天观并非江湖门派,要在江湖上打听与之相关的消息,显然困难重重,而四两千斤堂与云天观虽仅是合作伙伴,可交往长久下,必当有所了解,从那汐姑娘与杜掌柜的熟稔便可见一斑。
而今临别之前,杜掌柜的嘴巴终于松动了,姜逸尘自然希望能从其口中得知更多与云天观相关的消息。
为此免不得付出些代价,他此时嘴巴已经抹上了蜜,也准备使出浑身解数以霍隐娘昔年为他推拿运气调养的手法,来套出杜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