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抽,猛地抬起头来。
在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之下,他瞪成铜铃的眼眸显得格外明亮。
男子脸上都是黑漆漆的污泥,看起来很是脏乱,若只看他行为,众人会以为他是个有脑病的人,因犯了疯病才流离失所,流浪街头。
但若只看他那双眼眸,却又让人觉得他心思纯澈,明亮宛如朝霞。
是个很怪的人。
随着姜令窈的话,男子确实有了反应,当下一刻,当他看到段南轲身上的飞鱼服时,他整个人又紧张地哆嗦起来,嘴里呜呜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这般疯疯癫癫的人,又如何会如此有条理杀人此人怕不是本案凶手,甚至可能只是在草丛里睡觉而已,同本案并无关联。
见此情景,段南轲并未生气,他对郑峰道“把他带回此处的锦衣卫司房,好生安置,稍后另行审问。”
郑峰领命,直接把男子拎走了。
郑三吉便道“段大人,派人把花坛里的草清一清,趁着此时,我把十四年前的旧案给两位诉说一番。”
段南轲一声令下,锦衣卫校尉便开始忙碌起来。
几人便选了花坛不远处的那个八角凉亭,八角凉亭大抵经常有人进来游玩,倒很是干净整洁,凉亭顶上吊挂有四盏走马灯,每一盏都精致斐然,一看便知是大师手笔。
若说看灯,必要来花昼灯市,也正因这花昼灯市,整个宛平城中的路灯、行灯、挂灯等皆是精美绝伦,让人流连忘返,恨不得都买回家去日日点明。
不过凉亭顶部的四盏走马灯挂得有些高,要点亮有些费事,三人便只在四周挂了几盏灯笼,便坐下开始评议案子。
裴遇端了茶来,段南轲给两人倒上,这才对郑三吉道“郑仵作,我年轻不经事,乔大人亦是新人,十四年前的旧案一概不知,还请郑仵作解惑。”
郑三吉一口灌下两碗热茶,才觉得心里没那么慌了。
他垂下眼眸,看着茶碗里悠悠旋转的茶汤,思绪在旧日的记忆漩涡中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十四年前的蛛丝马迹。
他叹了口气,这才哑然开口。
“十四年前,我记得是那是个暖融融的春日,我当年还跟在师父身边当学徒,因自忖是大徒弟,颇有些骄傲自得,总觉得自己已经学有所成,可以出师了。”
郑三吉在顺天府也是响当当的仵作,加之他脾气好,人也随和,往常其他衙门请不到许青,就会请他,只要他手里没有案子,一定会到场相助。
说起来,他在顺天府各衙门里的人缘可比他师父好要许多。
姜令窈听他说起过去往事,也不由感叹“如同郑哥这般人物,也有年少轻狂时。”
郑三吉苦笑道“是啊,谁说不是呢不过也正是这个案子,让我放下那可笑的骄傲,知道自己多有不足。”
他道“我会对这个案子记忆犹新,一是因死者都是年轻姑娘,死状凄惨可怖,二则因此案当年未有告破,唯一一个嫌疑人也在被审问之后咬死不认,因无凭无据,官府就连屈打成招都用出,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把他放了。”
郑三吉声音苦涩,带着浓浓的遗憾“这个案子,当年并没有结案,两名受害者至今冤屈不伸,时过境迁,十四年过去,当年许多办案的官吏都已致仕,有的早就黄土埋身,就连我,都已人到中年。”
听到郑三吉如此言,姜令窈心中也很是沉重。
她眉心微蹙,声音低沉“若本案与当年案子有所关联,亦或者是同一人犯案,那么当年他初犯时都未留下线索,时至今日,是否会越发谨慎小心,线索更少”
她话音落下,凉亭中寂静一片,针落可闻。
姜令窈顿了顿,死者那双不甘的眼眸复又出现在她眼前,她紧紧攥着茶碗,心中越发坚定。
她问郑三吉“郑哥,这个案子既然就发生在我们眼前,是巧合,难道不也是天意既然案子再生,落到我手中,我就绝不会放弃,直到可以缉拿凶手的那一天。”
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暮鼓晨钟一般,唤醒了每个人心中的热血。
段南轲眸色微闪,他深深看了姜令窈一眼,薄唇轻启,却是难得附和一句。
“我亦然。”
案子不破,缉案不休。
望死者可以瞑目,真相可以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