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最初的神手持权杖,将宇宙卵从中间分成了两半。祂同时有着男性的生殖器和女性的双乳,背后生翼,身体燃着火,脚下踩着伟大而可怖的雷电。
那最初、双性之神、春天之主、被吞噬者、万能、无限时空的源泉、安托则斯全能的法王,法涅斯
于此刻
正式复生
“唔唔唔”
惊恐之下。
已经发不出声音,沈灵发现自己的舌头像蜡一样软乎乎的融化了,先是手指、腕骨、臂骨,再是胸骨和肩颈。
那温暖的,融化般的死亡
不止是她,这一刹那,整个西平原都在像蜡一样融化,那些强大到足以打崩天宇,扛起山岳的鬼神和阴物们连哀嚎都没有发出,就这样一声不响的,熔成了滩蜡泥。
张元庆已经死了,连同他的衣衫也融化,只留下一点小小的,三寸见长的印痕,彰显着他曾活过的痕迹。
而天上,从宇宙卵中复苏的神目光澄澈。祂抬起头,视线投向不知何处的虚空,也并没有理会脚下正在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
沈灵踉跄想起身,脚下却传来沙堆坍塌的松响,软倒下去。
她的双腿已经融化了,连着腿骨和皮肉一起,演变成了虚无的消融。
为什么
明明不是要成亲吗怎么会突然变成这种样子怎么就要死了为什么田折呢
她怔怔看着那个踏着宇宙卵壳,面容完美无瑕的神祇,喉管里发出啊啊的风声,眼中绝望流下泪来。可下个瞬间,她的眼眶也融化,连同着半边脸颊。
凡人的幸福就像薄纸裁就的舟,它荡在水面上,每随着水波推进一寸,就被水侵蚀着下沉一寸。
当那极致的幸福到来时,往往,也就是极致的悲哀。
“折田”
蜡融一样的怪物哭泣着,在地上缓缓虫形,或者说着蠕动着。
她已看不成是人形,衣衫和皮肉也都消融了大半,黏稠而恶心,所经之处都留下大滩大滩的黏液。
唯有盖头
沈灵的红盖头轻飘飘,红得像胭脂,在日光下漾着细致而精巧的光。风把她的红盖头轻轻掀起,露出红盖头下的头发。
那是漂亮的发色,葡萄酒一样暗红,就像新婚红帐里,灯火照在了新妇的头上
“你应该亲吻我脚下的土地,然后虔诚的用羔羊和牛犊给我举行百牲祭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粗鲁的,像只软虫爬在地上,用无礼的眼睛来盯着我。”
终于。
地下的哭泣和窸窣响动惊动了祂,那位灿烂的、和煦的春天之主。法涅斯无奈摇头,再接着温柔笑了起来
“但我原谅你。”
身躯彻底融成了蜡,噗嗤坍塌了下去,最后听见的只有风声,无休无止,沉默的风声。
沈灵最后想起那个晚上,她和田折最后依偎的晚上。田折抱着她,说人死的时候会想走马灯一样想起很多事情,但最后想起的,一定是生命中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
她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弥留之际的涣散意识已经想不起太多了,可记忆却莫名的,定格在了某一刻。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
万宾喧嚣,虹桥和飞舟在一座座楼观宫阙中飞来掠去,热闹的像沸腾的潮水。
“今天金刚寺做佛子法会,是他们的东道,放开吃,不收钱的”那时候的沈灵大大方方伸出手,笑嘻嘻的“你来我们的楼观一起观礼吧”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这是我妹妹,她叫田玉。”
阴戾又冷漠的少年犹豫了刹那,也伸出手,脸色微微红了红
“在下田折。”
“看来我之前死的还真是彻底啊,竟然连一点意识都没有留存吗”
看着脚下那摊湿润的蜡融,法涅斯轻轻皱了皱眉
“居然和人居住了这么久,无趣,这一段记忆可真是够无趣的。”
此刻。
那个仿佛低喃,又隐隐约约像是呼唤的声音沉寂了下去,彻底消失。
“是白先醒来,祂成功了吗”法涅斯叹息,然后莫名微笑。
同一时刻的界天之外,一片清光濛濛,腾跃似霞,夭矫覆盖了亿万万里宇宙时空,仿佛从古老天地而来,奔腾不休,冲刷着万事万物。
在那片濛濛清光中,有一方黑白阴阳鱼交缠的太极图缓缓凸显,化成一座彼岸金桥,架定了地水火风,理清了阴阳清浊。
“看来道士也醒来了啊。”法涅斯抬头。
在绵延不知多少时空的金桥之上,隐隐约约,正似乎有一个高大道人负手立在其上。
祂的身影幽幽暗暗,像一尊高渺无上的神灵之像,却又混沌的好似莫名,只是一团清炁聚成的虚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