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陵一贯不与家人正面起冲突,尤其奶奶,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又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
他抬眼,目光如轻烟一般略过坐在对面的夏郁青,说道“正在考虑。”
以往他的回答总是“忙过这一阵再说”的敷衍,今天这态度明显不同,陆奶奶笑说“这才对嘛。像你这回受伤,身边就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才好。你瞒着家里,固然是不希望我们操心,但总得有个人,替我们为你操心,你说是不是还有,专门替你请的那沉香手链,你怎么还是不肯戴着这年还没翻过去,要再应了大师说的话,又出点什么事儿”
夏郁青听到这里却是一惊,急忙瞥了陆西陵一眼。
他倒仍然是一副漫懒姿态,“今年也不剩多久了。”
陆奶奶很不认同“照阴历算还有好几个月呢”
陆西陵就又哄着“我回去就戴。”
晚上又落了一场雨,雨停的时候,已是十点过了。
今日聚会便告一段落。
陆奶奶留陆西陵今晚就在这儿睡,陆西陵称明早有个会,得早起,回公寓方便些。
两位老人起身将人送到门口,陆奶奶一再叫汤希月和夏郁青下回有空再来玩。
“谁”
“去哪儿”
陆西陵鼻腔里哼出一声笑,说“倒会偷懒。”
“挂了。”陆西陵不再听她废话。
陆西陵当即将车子驶入左边车道,在前方掉头。
陆西陵看一眼副驾的夏郁青,她垂着头,依旧很沉默。
“你嘴这么毒真能找到老婆吗”汤希月翻个白眼,随即绕去驾驶座打开门,刚要上车,她似想起什么,“我这个破记性。上回你落我家里的衣服,还要不要了”
夏郁青这时候才动了一下,将手账本和钢笔放回包里,随即拿出一个小小的纸袋,递给他,低声地说“生日快乐。”
可是她有什么立场问为什么你的衣服在汤姐姐那里你们为什么住在同个小区你们是什么关系已经这么晚了,等下你真的还要去找她吗
一时间,空间更加寂静。
都怪苏怀渠的那通分析,害她过度妄想,此刻期待落空,才会这么难受。
“今晚怎么话这么少不开心”陆西陵出声。
汤希月自己开车来的,就说不劳相送。
“我只是以长辈的身份提点你两句。”陆西陵看她一眼,语气更淡,“作为你的资助人,我希望你对自己的前途负责。”
随即,又夺了她攥在手里的钢笔盖,盖上以后,连同手账本,一起扔到中控台上。
陆西陵看了眼时间,“你们宿舍不是十一点关门”
片刻,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霍然抬手揿亮了头顶的阅读灯,随即从帆布包里拿出了手账本和钢笔,松开那松紧绳,翻开一页,拔下钢笔笔盖,一边写,一边说道“学费、杂费加上住宿费,每学年1500元,4年一共6000元;生活费每月1000元,48个月一共48000元。加在一起一共是54000元”
出门,雨后空气潮湿而微冷,混着泥土和草木气息。
她声音有种潮湿感,也像是刚刚落了一场雨。
他按键接听,陆笙的声音一贯的吵吵闹闹“哥我给你的礼物你忘了带回去,你什么时候自己回来拿,还是我给你送去。”
车子重新启动。
不是,当然不是。
陆西陵说“资助就是无偿赠与,你写什么欠条。”
手机铃声打破寂静。
夏郁青点头。
“郊区的山里,有一家新开的民宿。苏怀渠有个朋友过生日,请我们过去玩。”
“两天一夜。”
陆西陵看了一眼屏幕,陆笙打来的。
夏郁青实在提不起精神多聊什么,“我可以听一下广播吗”陆西陵抬手按下车载广播的按钮,又看她一眼,“你要是累了,就睡会儿。”
陆西陵瞧着那道身影,踏过薄薄的积水,跑进了校门里,一直看不见了,方才收回目光。
沉默许久。
电台在播慢调的情歌,雨后的深夜,路上车辆寥寥,地面湿漉漉地发着光,空间极其安静。
“你今晚几点睡我一会儿过去拿。”陆西陵说。
“两点以前都行。过时不候啊。”
装睡比强颜欢笑容易。
恢复理智之后,陆西陵冷静地说“抱歉。我说错了话,我跟你道歉。那是话赶话,不是我的本意。你原本就跟我是平等的。”
陆笙“你骂谁”
电话连着车载蓝牙,机械女声回荡于车厢,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是了,一个敢逃离大山,千里迢迢独身奔赴未知城市的女孩子,怎么会是个没有脾气的人。
“跟舍管阿姨说一声是可以进的,会被骂两句。明天上午要跟朋友出去玩,回去收拾行李比较方便。”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