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儿长叹一声,这回带着几分真情实意的幽怨,“乐不思蜀。”
简简单单四个字,说尽多少心酸。
敏若一下没憋住笑,安儿道“额娘”
正逢兰杜提壶进来换茶水,闻声笑吟吟道“咱们大格格难得有个喜欢的事情,王爷您就不要拦她了。”
安儿叹道“洁芳是这样说,姑姑您也是这样说,我瞧着就那么不通情理吗”
兰杜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不会因他这话而慌乱,一面换茶一面镇定笑道“您是通情理的,就这委屈劲儿啊,我在外头都闻到了。”
得,进来给他额娘撑腰的。
安儿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点头哈腰地把还有活没干完的兰杜送出去了,回来与敏若抱怨道“这一大家子人,就我势单力薄。”
敏若扬眉道“你若能把他们都拉拢了去,也是你的本事。”
安儿扪心自问,他有那本事吗没有。
见他讪讪坐下,敏若忍住一声笑孩子大了,还是得给他留点脸面的。
新换的茶倒入杯中触手滚烫,敏若的汤婆子被踏雪占了,她便倒了杯茶暖手,一边翻书,一边闲聊似的问“从乾清宫来蔫头巴脑的,怎么了”
安儿知道他的情绪有半点不对都瞒不过敏若,也没想着瞒过。这会敏若问,他便坦然说,一边剥着栗子,一边道“我今儿在御前,看到皇父身体似乎不如以往许多,端着茶碗时手就发颤,看折子也只是看着,不抬笔做朱批了。咳嗽之后喘得也很厉害。”
这些敏若心里都有数,见他神情似是怅然,心中无声一叹,道“这也都是常事。有御医们精心照料着,你汗阿玛身子还不算极差的。”
安儿抿抿唇,低声道“从前总想着总有一日要带您走,却不敢想,要想带您走,前提便是今儿忽然见到他的病症了,也觉着心里慌得很。”
虽然因为母家显赫,他早早尝到了被君父忌惮甚至刻意养废的滋味,但无论康熙为父怎样,对他们这些儿子到底也是有过一些温情关爱的。何况,便是演出来的父子情,演的时间门长了,也总有两分真。
安儿低声道“那病症,究竟怎样了”
这世上只怕没人比敏若更清楚康熙的身体眼下如何、将来会如何了。
敏若注视着儿子,温声道“眼下还不是极严重,大有几年好时光的。你且安心。”
“儿儿子不孝。”安儿闭上眼,手里的栗子终究是剥不下去了,他走到这边,也不嫌弃,直接坐在脚踏上,头靠在敏若腿上,声音低低的。
敏若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轻抚他的头,笑道“你若是只为了额娘的自在,就盼着那额娘才要伤心呢。无论怎样,他是你的父亲,待你也算有过温情,也算关照、护过你,他身子不好,你伤心、担忧都是应该的。”
安儿头在敏若腿上蹭了蹭,看着好大个人了,其实撒起娇来功力不比弘杳弱。
敏若又是嫌弃又是怜爱大抵天下的老母亲看着自家十多岁的崽子撒娇都是这个心情吧。
她只能安慰自己,这说明她家崽在她这确实没缺过爱。
“这段日子太后身子不大好,等会你出宫前,去向她老人家请个安。”敏若道。
太后与她关系不错,对安儿和瑞初虽不算偏爱,但也尽了一位祖母的本分,见面慈和、不见时惦记。如今她身子不好,瑞初不在京中,安儿时常过去看看是应该的。
安儿忙答应着,又道“改日我再带芽芽和开耀一起进来给太后请安。”
“你心里有数就好。”
对这位太后的生卒年,敏若就不如对康熙的清楚了。
但康熙五十四年也马上要过去,康熙朝即将走入尾声,想来也就是这两年了。
蓁蓁还要下江南,幸而太后最疼爱的曾外孙女、蓁蓁的长女知春嫁了宗室远支留在京中,身有诰命,能够时常入宫,也算是一桩幸事吧。
康熙这段日子在为弘恪寻摸新的福晋人选,与敏若提过一嘴,遗憾蓁蓁家的知春早嫁虽然公主之女不算爱新觉罗氏的宗女了,但一来其母与静彤是姊妹身份尊贵,二来其父出身钮祜禄大族,身又在青海掌兵,居高位、握重权,等成婚时他再封个郡主、县主一类的封号,条件也不比芽芽差多少。
身份上还省心,不会牵扯到夺嫡争储之事上。
蓁蓁的小女儿知予身份倒也算合适,但康熙不喜欢她的性格,冷又太锐利,锋芒外露,弘恪性子和软,康熙怕成婚之后这夫妻两个相处不和,弘恪反而受制于知予。
只能说在给弘恪找媳妇这件事上,康熙确实是努力又细致。
敏若有时都在想,幸亏康熙这辈子是无缘知道弘恪的真正身份的,倘若他知道了,岂不是要气急败坏,从此与静彤成仇
安儿不知敏若短短一会已经想到多远去,还在说“皇玛嬷身子抱恙,宣额娘眼下还在宁寿宫吧那等会我就不忘咸福宫去了,直接去宁寿宫。”
敏若点点头,安儿心里有了底,陪敏若用过晚膳,方才起身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