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右不了自己的前程,但稍有余力后,她即为瑞初与安儿争过。
如今,她力强而康熙已经年迈衰弱,她又为何不能为自己的孙女争一把
她抚摸着孙女柔软的发丝,温声告诉她“别怕,芽芽。玛嬷说过,必会让你有一桩合心遂意的婚事,嫁给如意郎,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芽芽本来紧抿着唇,听到敏若这句话、感受着背后轻柔的触感,终于忍不住破功,轻声道“嫁给弘恪表兄也没什么,玛嬷,孙女都愿意,请您不要为了孙女的婚事为
难。本来、本来孙女也并无喜欢的儿郎。”
话已出口,她干脆一股脑将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我、我原本也并不觉着什么样的儿郎好,对要有什么样的夫君也从未有过想象。汗玛法想让我嫁,那我嫁就是了,左右去到准噶尔部,还有三姑姑护着我”
听她此言,殿内几人顿时都将目光投了过去,芽芽垂下头,不再言语。
安儿皱眉道“可你怎知弘恪会是良配呢”
他是为女儿的事心急,却见芽芽平静一笑,道“这世上,谁是谁的良配呢人唯有靠自己活着,才是永远的良配,将生死心气都寄托在旁人身上,岂不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她顿了一顿,旋即轻声道“阿玛您与额娘感情深厚,和睦融洽地走过了这些年,生育我与弟弟这一双儿女,对彼此坚贞不移,亦成为彼此可以托付的可靠良配。但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有您们的运气的。”
芽芽站起身,端正向众人一礼,“听闻是年少在江南办差时与额娘两情相悦,女儿如今也近少年,闺中姊妹也有些已订婚盟,女儿跟随阿玛额娘在外行走这两年,也有机会接触到不少青年儿郎,其中不乏人品贵重、文采出众之君子,但与他们相处时,女儿心中却并无姊妹们所说那种羞赧无措。
女儿也常为此感到疑惑,如今想来,是女儿并无阿玛额娘这般年少时便遇到钟情之人,然后两情相悦的运气吧。既然如此,便顺汗阿玛赐婚之意,嫁与弘恪表兄又何妨总归没有弘恪表兄,也还会再有下一人。生在帝王家,女儿愿意遵从命运安排,请玛嬷、阿玛额娘不要为此为难。”
洁芳愣怔了一瞬,瑞初凝望着芽芽,忽然问她“弘晈,你告诉姑姑,你是否从一开始便没想过成婚后,与另一个人共组家庭、分担生来带有的生命之中又或者你是否原本就不想成婚,不想与另一个男人共度一生也并不愿将后半生分出去,给另一个人”
芽芽出生之后,洁芳给她取了开芽这个小名,大家“芽芽”“芽芽”地叫着,顺口得很,反倒是这个大名少有人叫。
瑞初今日忽然如此唤她,不仅芽芽,安儿都下意识提了口气。
瑞初话音落下,芽芽身体微不可见地一颤众人便知道,瑞初说对了。
她说中了芽芽的心事。
安儿一下坐直身子,道“宝儿,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便怎么说。为你,怎么办阿玛都不会感到为难的,阿玛将你带到这世上来,就只希望你平安顺意地过一生。若你屈心抑志地向那劳什子的命低头,芽芽,不只你不会欢喜,阿玛也会心疼啊”
他身子前倾握住了女儿的手,芽芽注意到他眼中含着一点泪光,下意识张口,又不知应该说什么。
安儿深吸一口气,又继续道“你要相信,若是你成婚后过得不欢喜,若是你的夫婿不能叫你幸福,阿玛会万分伤心,比你还要伤心。”
芽芽一时呐呐,好半晌才低声唤“阿玛”
洁芳猛地同时抱住了父女两个,瑞初清冷又似乎带有万钧之力的声音在暖阁中响起,“姑姑这一生,就是为了让天下人不再信那劳什子的命,不再受皇权万钧之力所压而争。”
她声音稍微轻下来一点,似乎怕吓到芽芽,但语中涵带的力道却没有分毫减轻,她道“我希望天下人人人都能将自己的命握在手中,掌控自己的前路,不受压迫、不受欺辱。芽芽倘或如今你还需要对那所谓生在帝王家的命数低头,那姑姑这些年,岂不活了一把笑话”
她言语坚定,分毫不容人质疑或轻动,瑞初凝视着芽芽,面容一如既往的端肃清冷,又似乎有一种无人能够动摇的坚定郑重。
瑞初道“弘晈,你的皎字,是祝愿你清正洁白、光亮照世、皎洁如月。倘你与弘恪成婚,则从此身受束缚,才是真正走到皇权的约束之下。而且身入局中,只怕此后十几年、二十年内,尔身不得由己。如今,一切尚未尘埃落定,咱们还有一争之力。你不喜欢弘恪,正好;你并不期盼成婚,也无妨。不想成婚便不成婚,没人规定人生来就一定要成婚。”
她的最后一句
话穿破云雾直接冲到芽芽心底最深处,芽芽猛地抬起头,有一瞬的激动,又很快归于平静或者说平凡的无奈,芽芽闭目深吸一口气,然后道“姑姑,哪有帝王家的女孩儿,能一世不成婚呢”
她少年时或许还有过一点想头,但在江南两年,看着姑姑与姑丈默契如至交知己,言语行动间却无半分温情脉脉若是有些人家的女孩其实未必看得出来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