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好像和她想象的并不十分一样。
她很小时候跟着阿玛在校场上摔打,到了年岁在窗明几净的殿阁中跟随姑姑读书,同窗的公主们亦各个自信矜雅,大家一同读书、写字、骑马、射箭,便以为天下的女孩都是这样的。
后来再大些,逐渐知道一些民生疾苦,知道世情风物。生活在江南那几年,她以为缠足就是对女子来说最苛刻痛苦之事,真正深入了解了最底层的一切,才知道原来还有许多女孩,想要活下来,便十分不容易了。
斐钰低低说着自己的不解,一面伏到敏若的膝上。
她低声道“为何这世道对男女便如此不公呢”
她看到七八岁的姐姐用大箩筐摇摇晃晃地背着看起来不比姐姐矮多少的弟弟,看到许多艰难的人家,只要有稍微宽裕一点、可以多给孩子的粮食,无论孩子中谁饥饿谁饱,一定先塞进哥哥弟弟的嘴里,看到慈幼院一日比一日增加的小女孩儿,她们被裹在襁褓里嗷嗷待哺,她们二三岁懵懵懂懂。
再大的大人便舍不得扔到慈幼院门口了。
不是因为疼爱,而是因为大些的已经能够帮家里做事,甚至有的再大些,可以卖去给人做丫头、给家里赚钱粮。
听到斐钰的问题,敏若抚着她头发的手一顿,垂眸看着她,半晌,轻声道“你问世人,他们说自古如此、生来如此。但姑姑更相信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斐钰仰头看她,抿唇思索了一会,“人定胜天”
“好,人定胜天。”敏若笑了一下,抬手遥遥指了指书房的方向,“何况男女之别、如今的世情人事都不是天,积年累月,水滴石穿,总有一天,咱们能掀了这盘子”
不然她把谢选弄出去,又在江南之地极力煽风点火是为了什么
明末清初的基本盘还在,如今倒也勉强算是个好时候。
和再过些年、再早些年比的好时候。
斐钰抿唇听着,半晌,用力点了点头,坚定地、豪气冲天地道“掀了这破盘子”
敏若看她一会,不禁笑了,低声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斐钰不是瑞初,小时候法喀和海藿娜还会亲一亲她,大些了,在感情上的表达便都倾于含蓄,这会被敏若猛地亲了一口,小脸顿时通红,半晌支支吾吾地,好一会,才撒娇似的喊“姑姑”
哪还看得出刚才豪气冲天的样子瞧着还是个孩子呢。
其实算真实年龄也不过是十四周岁。
敏若笑吟吟地拍了拍她,又和她分吃了新做的酥饼,馅料豆沙的甜蜜中带着一点陈皮的清香,便半点不显腻,酥皮甜润不干,很考验配料的水平和烤制的火候。
搭一盏清清润润的银耳莲子羹,正合宜。
斐钰在敏若宫里吭吭哧哧吃了半碟,出去时又抱了一盒子,是给肃钰带的。
让德妃对上敏若,那绝对是有贼心没贼胆。她或许暗暗怀揣着挺直腰板与敏若呛两声的美好愿景,然而现实是她想在敏若跟前甩脸子都下意识心里不安。
一是敏若多年在宫内“不好惹”的行事风格,二则是她两个女儿前后都在敏若手里,在德妃看来就是被敏若“捏”了太多年。
对上敏若,她总有点心虚。
如今小闺女也要出阁了,早不在敏若手里握着了,她自认胆气应该更壮一点,然而真到敏若面前,还是没有直接呛声的胆气。
从永寿宫出来,德妃脸上看不出什么,直奔永和宫去了,进了殿内方气冲冲地往炕上一坐,道“毓贵妃那是什么意思是看不上我儿吗”
秋姑姑小心端了盏茶给她,道“许是钮祜禄家的大格格实在性情不驯,贵妃怕配不上咱们阿哥呢。”
“就毓贵妃那护短的性子,她侄女就是根狗尾巴草,在她眼里都是金子做的,还配不上”德妃冷笑道“依我看,就是看不上我儿”
秋姑姑心道您这会倒是知道了。
面上还是耐心地劝她“那大格格听说性子本也不好,毓贵妃想是觉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怕日后钮祜禄格格冒犯了您,她面上也挂不住,才不敢应这婚事。别家的格格大把大把的,比钮祜禄格格出众的有得是娘娘,不然您再挑挑”
“再出众,也没有钮祜禄氏的门第了。”德妃道“我看瓜尔佳氏也有格格好,可总不如果毅公府的。”
德妃算盘打得震天响,秋姑姑没敢吭声。德妃安静下来,寻思半晌,心里拿定了主意,“等皇上回来,我再试探一次,若是皇上答应了,贵妃、钮祜禄家再不情愿也没辙。若是皇上不应,我再想哪家的好。”
秋姑姑附和两句“娘娘英明”,德妃看她一眼,叹了口气,她又立刻夸道“娘娘为了咱们阿哥,真是殚精竭虑,阿哥也孝顺娘娘,有什么好东西都记挂着娘娘呢。等以后阿哥出息了,这妃主里就属娘娘您是头一份的尊贵”
这点话德妃听着顺耳极了,也舒心,口中却道“莫要如此,太张狂了。我儿能好好地成家立业,选一个贤淑大度的福晋,开枝散叶,我便心满意足了,什么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