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敏若觉着这是一件好事。
可如今看着女儿内疚自责的模样,她又忽然想若是瑞初稍微愚钝一些,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清醒过的人便忍受不了愚钝麻木、浑浑噩噩地度日。她显然也不可能掐去瑞初的聪明清醒,因而一时心中只有无奈。
安静半晌,敏若轻抚着女儿的脊背,安抚她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想撑起这把伞,路上注定有千难万难,若是觉着走不下去了,没关系,便平凡平安地过一生也没什么不好的,如今你与蓁蓁做得已足够多了。”
“还不够。”瑞初忽然抬头,目光清醒而坚定,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刃,又温和得好似夏夜中一抹清辉月光,待万物以柔而无害,对前路阻碍利如刀剑,面去路坎坷,则清醒而怀坚定。
她又沉默一瞬,握紧了敏若的手,声音很轻地道“额娘,您一定要再活许多许多年,好不好”
敏若不假思索地点头,瑞初便笑了,恰似冰雪初融。雪地里绽出一朵红梅花的样子,谁会不喜欢
敏若摸着女儿的头,“额娘多想能陪你和你哥哥到老。”
可惜人的寿命,总是不由能由人自己做主。
瑞初没能伤情多久,甘棠午时前后来的,蹭了一顿午点,然后拉着瑞初进了后殿西配殿,俩人开始嘀嘀咕咕算账。
瑞初要在年前将建慈幼院的钱款凑齐、地址选好、定下规模图纸,从往京中贵眷圈这潭水扔下第一颗石子开始,一切就已经紧锣密鼓地筹备上了。
于是七公主有意建立专门收容、抚养孤儿的慈幼院的消息从宫内传出,康熙头一个大力支持。然大抵是前头一旬不到的时光有些人实在是太过顺风顺水、心想事成了,在正经消息传出之后,竟还有人妄图借此再传些瑞初的闲话,可能动不了瑞初,至少能给她添点堵。
前些年能抓着切实的小辫子却因事小与康熙的立场明确而不敢擅动,这回却是七公主不知为何将皇上与贵妃一同惹怒了,这等好时机不加以利用,还等下回喜从天降吗
然后便确实喜从天降了
瑞初要办慈幼院之事是与康熙仔细“商讨”过的,至少康熙是这么认为的。他思量之后,觉得建办慈幼院之事确实可行,女儿有心仁行施德也是好事一桩,思量着瑞初的私房钱可能不大足够,正打算从私库支援一点,就听瑞初提出了请有些夫人们“支援善款”的主意。
康熙爷觉着这法子多少有些上不得台面,但想想女儿被泼脏水、说闲话,受了许多的委屈。
虽然他本来也打算敲打那几个上蹿下跳之人家中在朝堂的顶梁柱一番,但若女儿觉得还不够解气,再收些利息也是使得的。
于是大清最无法无天、无人能管的父女二人组敲诈犯罪团伙正式上线,后头还跟着个兢兢业业操笔算账的六公主甘棠。
只能说,掏钱的人并不是很情愿,又不得不掏钱。
团伙首脑看看甘棠记的账,再想想这几家人从国库借的银子,其实也没有那么快乐。
瑞初盯着账簿上的银钱数目冷笑,最快乐的便只有甘棠,她啪啪啪打算盘合算了三遍,将数字报给瑞初,然后满足地道“敲她们这一回,够织造厂忙上三年的了”
见她蠢蠢欲动,瑞初道“此乃非常之法,不可擅用。”
“我也知道。”甘棠叹了口气,又小心地摸摸账本上的一行行数字,瑞初思忖再三,道“近来你若无事,可以去听听雅南的课。”
甘棠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又气又笑,掐腰道“你当不知道娘娘最近给雅南讲什么吗”
年纪最小的十一公主雅南最近正在学习律法,主要是学习清律,目前能够追溯到、有完整文书的先代各朝律法为辅。
这门课她们当年也都上过,不过除了容慈、静彤、恬雅和瑞初之外,其他公主们都未曾深刻研究过。
无他,没兴趣。
敏若这的课程其实颇为民主,子史经籍、算理科物、洋文世界、琴棋书画、点茶插花等等课程,学到基础之后,还要不要继续进修就全看个人意愿,当然,基础的标准是由敏若制定的,每门课程学完之后,至少是拿出去能唬人的水平。
甘棠算学、西洋天文物理与外语等学,就学得比姐妹们更深一些,但对子史经籍、本朝与先朝各代律法实在是不感兴趣。
这会听瑞初这样说,她气哼哼道“我看着难道就像不遵纪守法之人吗”
瑞初抬手给二人添茶,仍是一副清清冷冷、波澜不惊的模样,转过头来眼中却似有一两分笑意,抬起一指轻点桌上的账本,“眼睛可放光了。”
“好吧,我承认,我方才是有些心动了。”甘棠叹道“可惜这法子可一不可二,不过她们这回大出血一次,也算给你出了口恶气,咱们得了实惠,倒够了。那群说闲话的虽可恨,可惜终究犯的不是什么大事,不能流放到塞外种地去。”
瑞初瞥她一眼,见她气鼓鼓的模样,抬手端茶给她,“日子还长,日后要劳烦大人、夫人们的事情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