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敏若白他一眼,又问他年后有什么打算,安儿道“去庄子上继续培育稻种,我总觉着那事还有奔头。八月成婚,后年带着洁芳向北推种早熟稻去。”
见他心里有了打算,敏若便再多说。
远离朝局也好,费了好大的劲从局中出来,这会再搅回那一滩浑水里,若是对那个位置无意,就是没有意义的,只会沾一脚的脏水。
如今一切平稳都是建立在安儿明确表示无心前朝之争的基础上,如果他掺和进前朝那摊浑水里,宫里宫外的局势都不好说。
她只忽然又问了一句“虞云那孩子,跟你在南边年,你看着怎样他今年过年是怎么安排的”
“年下来,资历功绩都有了,再在我身边反而耽搁了他。皇父论功行赏时暂时没安排他,不过那日与我说,打算赐虞云入汉军旗,先做几年侍卫,御前行走。”
御前侍卫多是满洲高门旧族出身,虞云的身份混进里面确实突兀了些。但康熙既然打算将虞云安排到御前,就必然是已有了提拔他的打算。
御前侍卫,实在称得上是大清官员最好的跳板,没有之一。
敏若听了,点点头,安儿又道“虞云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寡言少语的,瞧着也冷淡。但绝对沉稳可靠,心思妥帖细致,面冷但处事不失周全。而且凡是真正被他放进心里的人,他都绝对毫无保留,赤诚相待。”
这好话说了一箩筐,他又小心翼翼地瞥敏若,见她盯着自己冷笑,便什么都明白了,下意识缩了缩身子,然后满脸堆笑,谄媚讨好地道“儿子也是才刚知道没多久”
“知情不报,你的账回头在算。”敏若冷笑一声,安儿心里发苦,连道“冤枉”,“儿真是上月才知的,要说知情不报,舅舅也是一个啊”
他心里跟他舅说了声抱歉,反正舅舅也不在京里,一时半会还不会回来,额娘再气也打不着,正好帮他分担分担额娘的火气。
敏若冷哼,拍了拍炕桌上的信纸,“你当你舅舅匆匆写信给我是做什么的”
安儿一时又惊又委屈,嘟囔道“舅舅怎么这么快啊”
“快到你都来不及投诚了还是快得让你没机会拉战友分担”敏若又哼了一声,安儿却隐约从她话里听出别的意思,小心抬头,眨眨眼,问道“额娘您不反对啊”
敏若看着自家这个愣儿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扶额道“我要想有个机敏的孙辈,你们家我也只能指望洁芳了。”
安儿嘿嘿一笑,也不恼,摸摸头,道“额娘您不反对其实也好。虞云那小子我是看明白了,看着冷,在瑞初跟前根本硬不起来。说瑞初指哪他打哪都是轻的,我看呐,给他个带品级的御前侍卫做,对他来说都不及在公主府看大门好。”
他说这话时口吻十分轻松随意,可见与虞云关系是真亲近。
敏若却不着痕迹地微微蹙起了眉,那边安儿继续道“可我总觉着瑞初好像也没那么喜欢虞云,她跟虞云相处,与我和洁芳相处时全然不同,倒像是上下属似的,偶尔有那么几分默契,也更像友人。”
说这话时,安儿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他不是多懂感情的人,只是直觉瑞初和虞云的相处模式不对,里面的怪异之处他又说不上来,憋了半天,也只这样给敏若打了个比方。
敏若指尖轻轻点点炕桌,动作隐蔽,安儿并未发现。她轻描淡写,似乎只是随口一句地问道“那虞云呢”
这话题过来得极顺,安儿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带着对妹妹和友人的关怀忧愁地叹了口气,“我却也说不上来了。反正瑞初说什么他都信服得很,瑞初做什么他都觉得瑞初一定有她的道理。要说是男女之情,又好似没那么贴切。”
敏若心松了大半,缓声道“你妹妹的眼光总不会差的。”
安儿叹了口气,道“我是怕他们俩稀里糊涂地成了,然后”
余下的话他觉着不吉利,生生给咽了下去,敏若却自道他的意思了。
她抬手拍了怕儿子的肩,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2。总归是他们自己的缘分,能让咱们知道,就说明瑞初已经下定决心了。”
不然瑞初瞒起安儿来,还不轻而易举保准把事情瞒得滴水不漏。
安儿苦笑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这个年,安儿过得不是很有滋味。一方面,他欣喜激动于马上便能与意中人结为夫妻,一方面又为妹妹与友人之事忧心,矛盾得很,在京师过了个安逸的好年,年后敏若命人量身给他裁春衣,身量却半点没见长,反而略有所减。
敏若知道了,愣了半晌,又是无奈,心里又软得一塌糊涂。
她这辈子生养了两个孩子,因是受原主之托,做这条命的交换的,所以哪怕孕期再难受、生产之时再疼、养孩子时再生气,也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但这两个孩子那么好,他们那样贴心,那样善良,那样孝顺。在这异世宫廷之中,因为有他们相伴,敏若才逐渐放下心防,逐渐走出旧日的噩梦阴影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