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镇定自若的模样,敏若便知道他是考虑清楚了。见他眼中清澈明朗,也知道他并非受委屈所扰,于是才放下心来。
只是回去之后,思来想去,却提笔将今日去看安儿,见他坐在田埂上,望着稻子发呆的样子画了下来。
她画自己儿子可谓顺笔极了,安儿的眉眼鼻唇在她笔下都流畅自然,头上扣着顶草帽、嘴里叼根野草的小模样更是生动活泼,好似透着一股灵气。
就是本该潇洒不羁的姿势,被她画得有点憨乖憨乖的。
不过这是小问题,安儿总不能因为她的画耽误他耍帅了来跟他额娘闹吧
那敏若可有话说。
瑞初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在她身边看着她笔下的画,等她收了笔,才认真地道“额娘也要给我画一幅画”
二孩家庭,懂得都懂。哪怕两个崽再懂事、再早熟、再贴心,该争的宠吃的醋还是无法避免的。
安儿和瑞初兄妹两个亲密得很,从小到大玩具都能相互分享,但偶尔还是会为了一两块小点心发生争执。
瑞初打小清清冷冷一张小脸,与生俱来的那点小脾气,除了放在跟自己较劲上,大约都消耗在和她哥吵架上面了。
其实也好。平日里的小吵小闹并不会影响兄妹间的感情,反而是愈吵愈亲厚的。
就像敏若,这些年她偶尔想起自己那些当年为了电视遥控器、电脑看什么节目、过年的饺子吃是什么馅吵得昏天暗地的怨种兄弟姐妹们,哪怕因为时光的久远和她的思念而让回忆都带上了美好,也不能隐藏他们曾经吵得大人头疼猫遛鸟飞的事实。
但感情不还是那么好吗
难得见瑞初撒娇,敏若故意拿了一下乔,等瑞初来拉她的袖口了,她才笑眯眯地一刮女儿的小鼻梁,“好,额娘给瑞初也画一幅。瑞初想要什么的样的,额娘就给你画什么样的,好不好”
瑞初才绷着小脸,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在庄子上待到六月的尾巴上,敏若知道自己是不能再留了。
临走前她带着安儿和瑞初去灵庆观喝茶,那的茶十几年不变,还是老味道。
这回初到时,她来过一次,如今要走了,还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喝喝茶。
不拜神,但人家的茶不能白嫖。
在大殿里登记香油钱账册的道士已经换成了一个年轻的,敏若的记忆力这辈子愈发好了,从他的眉眼上依稀认出是当年那些小道士中的一个,笑着随口与祝主持道“当年的孩子们也都长大了。这手字不错。”
“您过誉了,他的字还有得练呢。”十几年的光阴流逝,在这位祝主持的身上却没能留下多少痕迹,只是鬓角有些泛白了,面孔却没多大变化。
或许更成熟了些只是从前敏若初见他,他就是一副云淡风轻、万事不经心的模样,如今也没添上多少愁苦,面容上的变化自然不大。
“倒是您,多年不见,这茶钱给的都一文不差。真是好记性啊。”祝主持这话带着打趣,敏若没从中品出讽刺来,便也当个玩笑话听,“再过二十年,我给的还是这个数。到时候也不知还是不是这位道长来记。”
她见观中多了两三个小道士,但多得有限,十几年过去了才增加这个数,可见这位祝主持一开始也没奔着将这道观做好、做大去。
听她这么说,祝主持笑道“若您二十年后还乐意赏光再来,那贫道一定尽力活到那岁数,再给您登记一回茶钱。”
敏若走之前,他忽然对敏若道“施主,您信命吗”
敏若扭过头看他,淡然一笑,眼中带着似有似无的恣意与令人下意识闪避的锋芒,“我这人活了这么多年,最不信的就是命。”
“那贫道便祝施主不受岁月扰,安康长乐,顺遂终老。”祝主持深深一礼,敏若便当吉祥话听了,笑道“有您这话,下回来我得多给些茶钱啊。”
祝主持挥挥手,笑道“身外之物,何足挂齿。”
倒真有几分洒脱,不过不是修道修出清静平常心的洒脱,而是阅过千帆、见多了、看透了,或曾经有得多了,如今不在意了的洒脱。
敏若笑道“您境界高。”
祝主持笑而不语,又转身取来一个朴素的木盒子,笑着递给瑞初,“昔日施主初带小公子来时,贫道赠与小公子一枚平安符。今日初见女公子,本应同样赠与平安符,可惜今日平安符已尽数赠完,这是一枚木雕,在三清道祖前念诵过,便赠与女公子吧。”
瑞初转头看向敏若,敏若轻轻点了点头,转头示意兰杜取了一锭银子填入功德箱中,主持笑着送众人离去了。
回程的马车上,瑞初打开那个盒子,见里头一个小小的木头坠子,上头纂刻着些用小篆写的道教真言,奇怪的是坠子下还压着一张纸。
敏若取来一看,纸上写的是“心存大善,天从人愿”。
如果敏若猜得没错的话,这句话应该改自增广贤文中“心存善念,必有善行;善念善行,天必佑之”之句。
改成这样倒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