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若正观赏海外送进来的新种子种出的小盆景,说是盆景也不尽然,这其实是一株番茄秧,可惜秧苗太弱,还得再养一养,再种到地里去。
抬眼见到儿子震撼的表情,她随口道“这才算什么”
安儿凑过来冲她讨好一笑,“儿子不是被惊到了么。额娘您素日虽然讲究,却并不豪奢,儿子哪能想到您这么阔。比汗阿玛都阔”
敏若扬扬眉,意味不明地道“可没你汗阿玛阔。”
她似乎只是随口一句感慨,瑞初歪歪脑袋,敏若已调转话锋,语重心长地对安儿道“额娘只是想告诉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必顾虑你汗阿玛。钱,额娘有。论情况事态,额娘在宫中多年,自认从未令自己处于下风过,对于你皇父的心思,也多少能揣摩出几分来。”
安儿仰头看着她,蹲在身边,像是想要缩成小时候那样小小一团,可惜现在已经是浑身肌肉的大块头了。他扶着敏若的膝,将头贴在上面,低声唤“额娘。”
敏若笑道“额娘在呢。”
安儿又唤“额娘。”
他唤一声,敏若应一声。最终,安儿道“儿子无能,儿子不孝。”
“去做你自己感兴趣的事,不要顾虑额娘,额娘只希望你幸福快乐。”敏若轻抚儿子的头,道“你若喜欢农耕事务,便尽管去做。若觉得朝中事无趣,想要纵情山野,也尽管去做。无论你想做什么,都要记着,额娘永远支持你。”
安儿声音微哑,用力重重“嗯”了一声。
晚晌间,敏若屋里点着琉璃灯,暖阁中亮如白昼,她与瑞初对座,她在冥想,瑞初在翻书。
一片寂静中,敏若忽然道“是有什么话想和额娘说吗”
瑞初眨眨眼,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敏若知道,瑞初不是因为这句话的本意疑惑,而是在疑惑敏若为什么会知道她有心事。
于是笑着指了指她手中的书,“翻书的频率不对。说吧,有什么事”
瑞初将手中的书本放下,抿着唇。有些事情在她心里已经压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所以她并不需要思索,便可以直接问出口。这会的停顿,是等敏若摆手,叫屋里除了兰杜和兰芳之外的人退出去。
房门被轻轻阖上,兰芳熟门熟路地从窗边一路溜达到门口,开始发挥自己最擅长的固有技能望风。
瑞初才轻声道“是皇父不愿让哥哥文武悉知,长得如太子二哥、三哥、四哥那样优秀,对吗”
让她意识到对她向来十分疼爱甚至称得上溺爱的汗阿玛在忌惮她的哥哥甚至她的额娘,其实是有一点残忍的。这一点或许早就被她压在心底,只是迟迟没有问出口来。
这会她问出来了,敏若并不惊讶她能看出来,只是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道“你应清楚如今的朝局。你舅舅虽与旧勋贵们不是一条心,可你哥哥身上到底流着钮祜禄氏的血脉,是极容易被宗室旧人、满洲旧勋们拉拢的,皇上又怎会放心他呢”
瑞初道“所以哪怕有一日皇父与太子闹出不愉,他也仍然会打压哥哥,对吗”
敏若摸了摸她的头,并未言语,却又已经给了瑞初答案。
她想了想,在瑞初将要发出下一问时,轻声道“这些事情,你现在可以不要去想。一起都有额娘,如今的事态也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恶劣。你皇父对年轻的皇子们,到底还是有些慈父之心的”
“可即便哥哥那样聪慧,那样一点即通,也还是不得不放弃子史经籍,要么就此愚钝下去,要么另谋出路。”瑞初眸中似有些悲哀之色,敏若瞧着心疼,又无可奈何。
半晌,瑞初低声道“在爱新觉罗嘉会心里,额娘和哥哥最重要。”
她绕过炕桌来到敏若身边,依偎进额娘怀里,就像小时候一样。
康熙疼她,甚至可以说在一众公主中最疼她,但这种疼爱也是建立在她生来就是康熙心中的福瑞的基础上。瑞初很清楚,没有那些“福瑞”,她也只是汗阿玛的女儿中平凡的一个,或许额娘的身份高贵些,会让她过得比姐妹们更为宽裕、更加养尊处优,但最终还是会作为皇父的棋子,离乡远去。
她的姐姐们,难道不想留在额娘的身边,承欢膝下吗
三姐为自己拼出了一条虽然布满荆棘,却又有最远大的前程的路。可如果三姐没有那份心志,或者最终输了呢
汗阿玛会为三姐哭一场吗
瑞初不愿想得太清楚,却又下意识地已将一切想得清楚。
那份“通透”有些磨人,她有时却很庆幸,她拥有这一份通透。
与其浑浑噩噩地过一生,不如清楚明白地活十年。
在额娘哥哥与阿玛之间要选择谁
在今日之前,瑞初并未有过犹豫。
若她不是福瑞,并不讨人喜欢,额娘也依旧会疼她,哥哥也依旧会喜爱她,因为她是额娘的女儿,是哥哥的妹妹。
可她虽然仍是阿玛的女儿,阿玛却有许多女儿,阿玛对那些女儿如何呢
直到今天,听到额娘的那句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