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太皇太后打交道多的,也不过每日请安、年节宴会的相见与偶尔太皇太后抱恙时侍疾罢了,看似相处得多,其实并没亲近到哪去。
只因她嫁与了康熙,成为了康熙的皇贵妃,便必须对太皇太后恪尽孝道,为后宫典范。
皇贵妃的身子这几年本就不大好,又与康熙共进退,不眠不休守在慈宁宫里,几日下来愈见消瘦。
她本比康熙年轻的,然而身体底子不如康熙,经不住这样的消耗,如今乍一看,已不大能看出二人之间的年岁差距了。
这日天色将晚,荣妃与惠妃前来换她们,但皇贵妃不走,也只有敏若与二人交换。她宫里毕竟还有安儿和瑞初这两个孩子,瑞初尚幼,康熙也不放心,故而早早交代她每日回去照看孩子们。
她这是扯着大旗名正言顺,不然碰到皇贵妃这种卷王同事可有得闹心。
从正殿出来前,敏若轻轻拉了拉皇贵妃的衣袖,皇贵妃会意,以为她有什么事便跟着出去了,二人在外殿驻足,敏若低声道“你找个太医给你瞧瞧吧,我瞧你脸色白得吓人。”
敏若不好劝皇贵妃回去歇着,传出去易生事端,也只能这样委婉地提醒皇贵妃。
皇贵妃笑道“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你只管放心,快回去吧两个孩子见不到你岂不是要闹了”
敏若压下心中的担忧,眉心微蹙,郑重地又提醒了一遍,“你的身体底子本就单薄,自己要上心注意,叫太医瞧一眼而已,不费什么力气。”
皇贵妃好笑地道“我还能不知道吗放心吧,我还年轻呢,如今老祖宗这样的情况,做晚辈的可不敢病。”
敏若知道是劝不动她了,心里有些无奈,与她道了别出来,想想晚上吃饭的时候与安儿提了一嘴皇贵妃的身子,并道“你哪日见了你四哥,叫你四哥劝劝他额娘,好好看太医吃药,别仗着年轻就可劲败自己的身子。”
她所能做的也唯有这些,无论皇贵妃听不听得进去,她又能再做些什么呢
旁人的事情,小到一个选择大到生死,她又能左右得了多少。
愈到腊月里,天气愈冷,太皇太后的身子也愈不好。
康熙于腊月初亲制祝文泣拜天地,为太皇太后祈福,求以己身寿数延续太皇太后生命。
死亡愈近,往日的争执不满好像就会离人越远,旧日温馨的回忆被人一点点地拣起,只留下不舍与眷恋。
可惜这世上大抵没有什么神佛,便是有也不会睁眼听取人间的祈祷,康熙的祈求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愈到年底,太皇太后的身子愈不好了,廿四这日却难得地来了精神,说想见一见重孙、重孙女们,康熙心里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忍泪命人唤了皇子公主们前来。
大阿哥上月已成婚,迎娶了科尔坤的嫡女伊尔根觉罗氏,这婚事办得很急,康熙也有用这一桩婚为太皇太后冲喜的意思,可惜生死之前,万物无力,何况这种荒谬之谈。
年轻的大福晋头次经历这样的场合,跪在大阿哥身边,神情有些惶恐不安。
太皇太后看了她一眼,命人将一对如意与她,笑着道“你应是我这辈子见过的唯一一个重孙媳妇了,这对如意便偏给你了,要早日为胤禔开枝散叶啊。”
大福晋叩头称是,太皇太后又环视殿内,这回独独唤了瑞初上前,敏若顷刻间呼吸都急促了一分,下意识握紧了女儿的手,转瞬间整理好情绪,牵起瑞初上前。
等她牵着瑞初走到前面,太皇太后抬手示意叫瑞初自己过去,瑞初仰头看了看敏若,眼里没有彷徨无助,一如既往的平静澄澈,敏若心微微定了定,重新跪下来,嘱咐瑞初“上去给老祖宗请安,不要怕,老祖宗是最疼你们的。”
瑞初乖巧地点点头,走上前去,有模有样地行了叩拜大礼。太皇太后凝视她许久,招招手叫她在床边坐下,忽然问道“你瞧老祖宗好吗”
瑞初用懵懂干净得好像一只天真小兽的眼睛看着她,康熙不自觉地握住了女儿的手,刚开口说什么,太皇太后又道“不要怕,我是你的乌库妈妈。”
瑞初忽然开口,声音很清脆,潺潺如溪水,清澈干净,“乌库妈妈好。乌库妈妈不生病了。”
康熙心里一紧,太皇太后似是顿了一瞬,旋即真真切切地笑了起来,扬着唇,脸上的褶皱是岁月留下的痕迹,银白的发髻昭示着她的高寿。
她轻抚着瑞初的头,又问“乌库妈妈死后会上长生天,对吗”
敏若面上似有惶恐不安之意,眼中却是一片的冷然,就在太皇太后榻前侍奉的阿娜日忍不住开口轻声唤“老祖宗”
她开口的那一瞬间,瑞初懵懂地看着太皇太后,“乌库妈妈长生天”
这对瑞初来说是个疑问句,说明她没懂“长生天”是个什么玩意,然后太皇太后可不知道那些,只当她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好好”太皇太后带着泣音笑了两声,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又摸了摸瑞初的头,转头对敏若道“来,牵着七公主,叫七公主别怕乌库妈妈要去见你的玛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