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若有孕之事传出宫去,海藿娜很快递牌子入宫请见。
去岁康熙指法喀往黑龙江统御兵事,准备攻雅克萨城,海藿娜留守京师,舒舒觉罗氏又病着,她打理家事操持人情往来之余还要为舒舒觉罗氏侍疾,倒是一如既往的明媚大方高贵得体,但人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
内务府新进了杭罗细纱,是早贡上预备裁制夏装的,敏若份例内的用度便绰绰有余,何况还有份例外亲选的贡品、康熙额外赐的布帛,将至春夏交替之际,夏衣要提早裁换,她这几日收获不少,兰杜带人将布料整理着陈列在偏殿,供她挑选。
她惦记着要选好花色给海藿娜,听说海藿娜来了便也没挪身,命人沏了海藿娜喜欢的六安茶来在偏殿里。
这偏殿冬日做花暖房用,家具陈设不多,反而显得颇为敞亮阔朗,仅有的一张罗汉榻两边设了席褥,矮几上一只素白花觚内仅供着一枝开得极好的鹅黄月季,清雅娇艳相得益彰,一应茶具也是素净的白瓷,一旁一只梅子青浅碟是这桌上少有的异色,其中却也盛清水养着数朵洁白的茉莉,暗香幽幽,又分外清爽宜人。
朱墙绿瓦的宫廷中少有这样素净清旷的居室存在,若这会是法喀进来他大概要当地蹲下盘算他姐手里是不是没钱了,海藿娜显然比他有情趣多了,进来请了安,便笑道“娘娘这屋子布置得清爽干净,令人心神舒畅,娘娘可得教教我是怎么布置的。”
说笑一句,她才正色道“一早听闻娘娘又有了身孕,我实在放心不下,才递牌子请入宫来。窦太医是怎么说的您的胎脉可安稳当年您生十阿哥时叫我们好忧心,还是您的身子最主要。”
敏若笑着安抚她道“既然有了这孩子,必然是无事的,窦太医说我的身子很康健,你就放心吧。倒是你,这过了年又开春,额娘身子不好你忙着侍疾,我也没怎么见到你,怎么却消瘦了这些”
海藿娜抿抿唇,笑道“多谢娘娘惦记关怀,家事冗杂,又挂心法喀他在前头究竟怎样前儿听说这月里就要打雅克萨城,我这心是愈发安稳不住了。”
“你放心吧,打雅克萨不算是什么艰险战役,皇上派法喀去也不过是为了叫他捞个战功往后好再提拔他的。”其实内里应该还有叫法喀试探罗刹国军情局势的勾当打算,但这话敏若不好说出口,便只能这样安抚海藿娜。
海藿娜虽听了她的劝,心内还是惴惴不安的,敏若知道她的消瘦也有为舒舒觉罗氏侍疾操劳的缘故在其中,想了想,道“额娘年事已高,我等晚辈唯有尽人事而听天命而已,一家上下还需由你操持事务,额娘更是离不得你照看汤药,你若把自己累倒了,家里岂不也乱了套了”
也有些话做晚辈的不能说出口,她只能这样委婉地暗示海藿娜珍重身子,海藿娜听懂了,笑着对敏若道“娘娘放心,臣妇心中都有数。”
她是为了确定敏若的身体状况入宫了,知道敏若的身体无恙、怀像很好便放下心,将带来的补品留下就要告辞,敏若留她选了料子,又道“你小妹今岁不是要成婚了吗你多选几匹带回去,与你小妹添妆奁裁新衣吧。”
海藿娜动容感激,道“能有娘娘惦记,是我小妹的福气。”
敏若叫兰杜送她出宫,兰杜回来时她正被掌管针线事务的迎春拉着量身量,赵嬷嬷在旁道“算来夏日里娘娘的腰腹定是要长的,衣裳多些放量,一来孕妇穿着宽松为上,二来今上提倡节俭,咱们宫里也不好不时地做新衣。”
迎春笑道“嬷嬷只管放心,我都省得的。”
敏若看了走进来的兰杜一眼,“送她去了”
“是,公夫人再三叮嘱奴才们好生侍候呢。听说老太太的身子愈见不好,近日竟已有些糊涂,常拉着公夫人的手唤先后的闺名,又总对着门外喊公爷。”兰杜一面说着,一面小心觑看敏若的神情,又忙道“还拉着四夫人的手,唤您的名字,说敏敏原都这般大了,你姐姐定会给你指一门好亲事的。”
敏若面色平静,看不出悲喜来,只嘱咐“改日你替我回家看看吧,嘱咐窦太医多尽心,叫额娘好歹过得好受些。”
无论舒舒觉罗氏是假糊涂还是真糊涂了,这份“歉疚”她都无法代原身收下,能够宽恕体谅舒舒觉罗氏的人已不在了,她对舒舒觉罗氏称不上恼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做过再多的糊涂事,也不值得她记恨,自然也没有眷恋孺慕之心。
舒舒觉罗氏糊涂一生,是老来终于想起还有个对不起的小女儿,还是一直什么都清楚,只是睁着眼睛装糊涂,如今临了,只求自己能够安安心心地躺到地下去
海藿娜托兰杜转述,说明她也不相信舒舒觉罗氏是忽然对敏若有了愧疚之情,没有亲自当面开口,也是不希望逼敏若表达。
算来先后与舒舒觉罗氏都是为了家族荣华将原主“舍弃”,原主后来怨舒舒觉罗氏更多,其实是因为在宫里的时候为舒舒觉罗氏办的糊涂事、也为舒舒觉罗氏在自己同姐姐间的偏心。先后在时舒舒觉罗氏能为了女儿循规蹈矩恪守规矩,为什么换成小女儿在宫中就不能了呢
因为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