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春分,天气的寒凉却丝毫未减,人言“倒春寒”,反而冷的愈加难受。
这一日上午循例去两宫长辈处请安,都只道“精神短”,寥寥说了几句也就散了。他看看时间门多,正好遇到妃嫔们给皇后请安,他也并不与妃嫔多言语,许是有他之前十二时辰忙得连轴转经历,一干妃嫔虽然背后想多亲近不得而多埋怨,当着他的面却半分神色也不露。尤其是科尔沁格格等,神色稳重大方关切。
一时众人散尽了,四爷独自领着苏培盛几个人缓缓散步。清晨的天色原本是很好的,朝霞如锦绣,绚烂满天。然而到了午时,便是黑云压城,雷声滚滚。虽有轿辇跟着,苏培盛亦不放心,道“皇上,不如咱们找个地方歇歇,等雨过了再走吧。虽在轿辇上坐着不会淋雨,却怕雨天路滑,若磕了碰了可不好了。”
苏培盛一向仔细,四爷自然答应,趁着雨点尚未落下,到了就近的宫殿中。迎面三层高的戏楼,高悬“畅音阁”匾。苏培盛轻声道“皇上,今天没有排大戏呢。”
几乎自己都愣了一愣,无知无觉地应声道“这里经常排大戏么”
畅音阁,连通三层的天井、地井作为升降艺人、道具等等,经年久了,井口的辘轳、盖板都有一种木质特有的沉甸甸的温润质感。畅音阁,正是四爷两辈子的儿时每每过年过节陪伴亲人看戏的地方呢。
蓦然从心底漫出几许苍凉与伤感,光影流转数十年,人间门早已不复从前。当日欢笑,几多童真,多是孩童活泼烂漫的心境。少年不识愁滋味呵
只可惜,可以重生,却再无当时心境了。
畅音阁里的十二曲红廊柱被无数双手摩挲得无比光润,恍惚间门是兄弟姐妹们围绕柱子嬉戏追逐的欢闹,四爷记得,他曾经和哥哥弟弟们探险地玩闹,好似发现新天地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艺人操作,地井内安装有绞盘,平时用木板盖着,盖板可开合,布景师傅根据戏剧的内容,把布景和人物从地下托出台面,造成从地下或水中钻出来的戏剧效果。
缓缓踱步打量大殿,四周没有园子树木,戏楼对面的阅是楼分为上下两层,是皇帝和后妃看戏的地方。东西北三面都用两层圈楼围绕,宫女和大臣在廊下看戏。倒是阅是楼里的几颗古柏老槐的苍翠葱郁,百年老藤萝缠绕上面繁密叶片亭亭如盖,仿若易散的彩云,如梦似幻,在阴郁的天色下格外鲜雅亮烈。
四爷目光停驻于藤萝上,轻轻道“可惜了,技术大进步,十弟在西山大剧院造了电动布景,效果却没有这里的机关道具好。”话音未落,暴雨已倾盆而下,如无数鞭子暴烈抽在地上,泼天泼地激起满地雪白的水花,一时间门雨帘绵密,连十步开外的物事也朦胧模糊了。
苏培盛护住皇上道“皇上站近些,别着了寒气。”言毕,不觉向着外头“咦”了一声。四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见大雨中隐约有一女子的身影,也不急着避雨,只仰头张开嘴巴接着什么。四爷一时好奇,便道“你去瞧瞧,不管是谁,且叫进来避避雨。”
苏培盛应声,打着伞去了,不过片刻却扶着一女子进来,道“皇上,是六长公主。”
果然是六妹妹,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小比甲,有浅浅的金色牡丹花样,底下是月白如月的长旗袍,乍一看还以为是浅蓝色的,旗袍褶里绣大朵枝叶旖旎烂漫的金红色牡丹花。她衣衫都湿透了,紧紧附在身上,愈加显出她腰腹略胖,身姿懒笨。头上松挽一个盘头,想是淋雨的缘故,鬓发卷在脸上,湿透的衣服长长坠地,如拢了无数雨点入殿。她草草向四爷行了一礼,也不顾身上湿透会着了风寒,只呆呆地张大嘴巴,又渴望看向外头暴雨中受不住狂风急雨而摇摆的天地。
因她身上湿透了,身形毕现,不免尴尬,旁边几个内监都勾下了脑袋不敢再看,四爷微微使一个眼色,苏培盛忙披了件披风在她身上,道“长公主小心身子。”
她“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只忧心忡忡看着外头的大雨。苏培盛迷茫望皇上一眼,仿佛向皇上道六长公主要离开北京伤心呢。
四爷索性也不言语,扬了扬脸对身后的几个小内监道“派人去西三所取来衣服,带来几个嬷嬷,在这里换上。”四爷微微一笑,向她道“衣服湿了穿着容易着凉,舍不得离开北京,就多住些日子。”
她这才微微回神,恭敬屈膝谢道“多谢皇上。”
四爷含笑看着她的衣衫“妹妹嫁去蒙古,还是经常穿北京款式的衣服。”
她微微一笑,骄傲之色顿生,带着一点雨水的寒气,道“皇上注意到了我还是穿不惯蒙古的双环大髻大牛角配饰。”她停一停,“妹妹更喜欢盘头。”
四爷微微颔首“妹妹越长越漂亮,其实穿什么服饰都美,如妹妹所爱的牡丹花一样。”
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道“在喀尔喀,牡丹花开得也不多了。”
四爷淡然微笑“喀尔喀去年极其寒冷,明年的牡丹花一定会开得更好。在北京,御花园的牡丹花算是开得最好的了。”
她的眸色微微一亮,丹凤眼因着这神采愈加灵动妩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