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后,四爷依然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天上午的情景。血滴子收缴上来的书要四爷震惊到吐了血,五内俱焚。当时,大清国一亿五千万的民众,家家户户安居乐业,朝野上下河清海晏,好像这圆明园上方欣欣向荣的红太阳。
“这是雍正皇帝篡位的那个夜晚,他趴着明黄色的床幔缝隙,恶狠狠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康熙,眼见他还有一口气,一步窜进来一手将一碗参汤灌入康熙的口中,康熙绝望地瞪着雍正,接着头一歪,死了。
雍正试探地叫了一声“汗阿玛”,颤抖着手伸到康熙的鼻端,发现没有气了,接着唤了一声“隆科多”,隆科多捧着一只匣子闪了进来,两人取出匣子中的满汉蒙三道遗诏,打开,遗照中赫然写着“传位皇十四子”,雍正将遗照一把扔到火盆里”
“这是雍正皇帝的生母乌雅氏临终前的晚上,乌雅氏坐在床边怔怔地掉眼泪,身上还穿着康熙皇帝驾崩孝期的孝服。她的面前,面目狰狞的雍正一拍桌子,面对亲娘破口大骂,乌雅氏踉跄着从床上站了起来,一咬牙,用足了力气,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这是一本书一个叫曾静的书生胆大包天地写着民间听来的谣言,刊印发行散布给世人。登基十三年的雍正皇帝还是硬脾气,身边的人都不要他看,他越是要看,他咬牙愤怒地一页页地翻着,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十三年了,两鬓斑白,面容憔悴,五十八岁的年纪看着好似风烛残年,眼睛也不行了,西洋人给配的眼镜,镜片越来越厚了,厚的他挺直的鼻梁也要架不住了。
他呆了一会儿,动了动老迈的胳膊,放下这本书,拿起桌子上的奏折,继续批阅起来。
天黑了下来,养心殿的门依旧半闭,没有传膳的吩咐。苏培盛领着膳房的太监们站在养心殿门口,既不敢叫,也不敢进去,只能呆在门口干着急。
这又是雍正皇帝没有用晚饭的一天。
也是雍正皇帝照常熬夜的一个夜晚。
宫人们都担心皇上的身体。
第二天,雍正皇帝起来一个大早,从圆明园回来宫里养心殿,不是初一十五也上了大朝会,叫来在京的所有官员们,宣布两件事情。
“一个是大义觉迷录的颁发,以正人心而靖浮言民间谣言兴于曾静,却皆起于吕留良,虽身死,罪还在,着挫骨扬灰。”望着下面群臣不认同但又不敢劝说的表情,怒道“朕知道这会要人说“朕心里有鬼越描越黑但凡事不辨不明,朕行得正就要说出来”
“朕打小信佛,打小就想做一个贤王良臣做一个好人,朕也想善待每一个好人,可是朕没有选择,面对先帝的托付,面对万民的福祉,朕必须要杀一些人,处置一些人,抄家罚没夺一些人的财富,朕知道,现在天下很多人都恨朕。朕的心里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哪怕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看了大义觉迷录,能够打心眼里信朕,信朕不是坏皇帝,也就心满意足了。”
雍正皇帝说完这段话,喘口气,明显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身边站着的苏培盛提起汤壶给他倒了一碗参汤,他端起来用了,空碗放在御案上,继续说“这第二件事,鉴于圣祖爷生前没有及时择立储君,以致于至今仍有谣言传朕继位不正,因此,朕已经写好了传位诏书密封匣内,高藏于正大光明匾后,”
冷硬的面容缓和下来,慈爱的目光从宝亲王弘历的身上,到和亲王弘昼的身上,到诸位王公大臣的脸上,宣布最后一件事“朕身体不适,有宝亲王弘历监国。”
听着弘历跪下再三请辞谦虚,听着众位王公大臣对弘历的认同,雍正皇帝疲惫的目光最终落在自己还剩下的兄弟们身上,得到他们的回应后,艰难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做完这一切,雍正皇帝放下最后一件心事,强撑着身体检查弘历处理政务,却不由己地趴在御案上睡着了。
弘历给父亲盖上毯子,领着叔伯诸王大臣们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天,又黑了。苏培盛想要皇上吃点东西,小心翼翼地唤醒皇上“皇上,皇上用点晚食。”
雍正迷糊醒来,感觉浑身无力,烦到“朕就想睡会儿,你又叫醒朕。”
苏培盛心里一酸,忍住眼泪强笑道“皇上,用点儿晚食,奴才伺候你去暖阁睡觉。”
雍正最终没有回去暖阁休息。用了晚食,感觉有点精神,回来御案,继续批阅奏折。
他有预感,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可他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可他的眼睛逐渐模糊,看不清奏折上的字了。
他换了一个眼镜,还是看不清。
他的心里响起一个闷雷,一抬头,目光发痴。
眼前,是父亲康熙皇帝的临终面容,是大哥、二哥,在站在御案前含笑望着他,还有他的十三弟,甚至还有他万分痛恨的阿其那和塞思黑。
他们望着他,喊着他“胤禛”“四弟”“四哥”
十三年了,自从登基做皇帝,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
烛火下,御案上,一堆堆待批的奏折高高垒起,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