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中,苏鲤急促的脚步在到雕花木门前戛然止住,深吐一口气,方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他并没有进去,立在门口俯身长揖,“叔父,您,真的不去”
苏羡予淡漠的声音隔着袅袅的檀香传了出来,“我说过,今天是你婶母的忌日,我要陪她”。
苏鲤一咬牙,终是开口道,“叔父,华二姑娘托我给您带句话。
孟老夫人将孟大夫人那只镯子要了回来,当做及笄礼送给了她,如果您今天去观礼的话,她就将那对镯子送给您”。
佛堂里是多年来从未变过的寂静清冷,苏鲤沉默站了半晌,就在他以为苏羡予不会有回应时,熟悉,却带着几分不熟悉喑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走吧”。
苏鲤讶然抬头,又恍然回神,迅速低下头去。
那对镯子到底有什么玄机,竟然能叫叔父在今天出门赴华二姑娘的及笄礼
华府二姑娘及笄礼,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皇亲贵族、文武重臣倾巢而出,前段日子华平安受封郡王都没这么大的阵仗。
眼看着吉时将至,华府内却迟迟不见动静,众人虽没有说出来,心中却都是暗暗奇怪。
眼看着吉时将至,苏羡予带着苏鲤踩着时辰赶在最后一刻到了。
众人皆是恍然,在看到他的一瞬,目光控制不住地朝霍延之飘去。
霍延之依旧面无表情地端坐喝茶,好像根本没发现众人异样的目光。
众人的目光便又飘到了苏羡予的方向,苏羡予更是天下人于我如无物,随着仆从的指引,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端起茶杯。
唱礼声准时响起,及笄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繁琐而古老的仪式昭示着又一个姑娘成年了,可以为人妇,为人母了。
众人看到做正宾的孟老夫人,做赞者的满城公主,做有司的永川郡主,看到那顶华光几乎照亮了华平乐整张脸的珠冠,再看看在座的霍延之、年鱼、苏羡予等人,皆是咋舌不已,公主及笄也就是这排面了吧
极致的繁华过后,宾客一一离开,华平乐换了件窄袖立领的袄子,脚上缀珠饰玉的绣花鞋也换成了别无纹饰的鹿皮小靴。
换好衣裳后,她吩咐散了发髻,摘下珠冠,重梳了个简单利落的单螺髻,亲挑了只金簪插入,其余饰物尽皆除了。
杀人,自然要打扮得越利落、越简单越好
打扮妥当后,她望着镜中神色冷淡的自己长长吐了口浊气,嘴角往上勾了勾,又勾了勾,镜中冷静地近乎冷淡的少女又变成了平日爽利明快的华二姑娘。
她伸手抚了抚腕上的玉镯,起身开口,“来人,吩咐将苏掌院领到外书房去”。
华府的主子大多喜武不喜文,这外书房向来是个摆设,后来华平安因为身体不好只能走学文一路,宁河长公主才吩咐将外书房收拾了出来。
只外书房还是冷清,平日除了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厮,也只有华平安偶尔会来。
华平乐先到了,将小厮打发走了,又吩咐阿弩拦住苏羡予那两个一看就身手很好的随从。
不多会,苏羡予孤身一人进来了,见华平乐独自一人立在院中一株老梅下,远远地便立住了,俯身行礼。
华平乐目光微凝,他竟真的孤身一人进来了
她原本只是见他那天神态不对,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他竟这般看重那对镯子
华平乐迅速回想了一下,当年她回霍府待嫁,兄长和苏羡予领着她一起去点嫁妆。
王妙儿是她最要好的手帕交,和她一起出了宫,当时也是在场的。
父亲、母亲身体不好,她大婚事宜大半都是兄长亲手操持,苏羡予向来与他同进同出,自然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点到那对镯子时,兄长将镯子从匣子里拿了出来,道,“这是一位世交夫人送给你添妆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既是世交所赠,她自然不可能说不喜欢,便点了点头,将镯子接过套上,赞了一声好成色,便又放了回去。
那对镯子成色虽好,在她的嫁妆中却不是最贵重的,也不是最新奇的。
而这对镯子既然流落到王妙儿手中,其他东西必也不保,为何苏羡予会这般看重这对镯子
镯子是他送的
华平乐几乎立即反应了过来,他一个男人自然不可能会有玉镯,应是他母亲或其他女性长辈的遗物。
他当年为表示自己的“深情厚义”,请兄长冒世交夫人之名将镯子塞进她的嫁妆中,还请兄长出言试探。
后来那般大变,他应是没顾上或是没办法拿回这对镯子。
现在又遇到了,他自然要拿回他苏家的东西,拿回自己的罪证
华平乐想到这,心头杀意越盛,跟葛雷相比,苏羡予更无耻
她一定要杀了他,让他去地下给兄长赔罪
她这样想着,脸上的笑越发璀璨,倒是似极了见到心上人满心欢喜的模样,招手道,“苏掌院,你站那么远,我们怎么说话,你站近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