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了吗,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一家人用不着说谢,你会对你的兄长,说谢谢吗”
孟九停了下来。
马儿低着头,开始吃草。
这里不是雒水,没有秦赵军队,没有尸体和战火,空气里也没有尸体腐烂的味道,没有浓郁的血腥味。
长平尸横遍野,流血成河川,方圆百里,遍地都是尸坑。
无头的尸体一具具被扔下去,被掩埋,被黄土吞噬。
但这里的山坡上,却开着小小的花。
孟九认不出花的名字,但她记得这里曾经也是焦土,前面那个小土坡面前,立着一块木牌,那是她曾经绝望的地方,如今却满是青草野花,生机盎然,彷佛这里的杀戮从未发生过。
头顶有鸟儿叽喳着飞过,不是食腐肉的乌鸦,是羽毛漂亮,眼神清澈的小鸟,它们落入了林中,却依然能听见它们的叫声。
距离那一战,才过去不到一年。
或许数十年,几百年,上千年之后,丹水河谷也会变得和这里一样。
有人在那里居住,有人在那里农耕,有生命在那里繁衍,生命在这里轮回,没人知道脚下的黄土里,掩埋了多少具无头尸骨。
777问“你来看他”
孟七摇头,她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到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小土包前。
“我来和大兄辞别。”
黄沙满天,他被征兵上了战场,从此两人再没有见过面。
火烧山谷,她亲眼看见残酷的死亡,而他被掩埋进脚下的黄土里,与其他战死的人长眠在一起。
她一步步走过山川,跨过雒水,翻过长城。
如今,战争终于要结束,她也要去别的地方了。
我来辞别。
兄长,
你放心,我过的很好。
战争要结束了,无论是秦人,韩人,还是赵人,很快就不会再分彼此,天下一统,不会有人突然被征召上战场,从此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妻儿,好友。
不会有四处流浪的难民变成劫匪,向我们举起屠刀。
不会有人为了活下去,同类相食。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这样残酷的一切还会上演,但这个世界一定不缺一种人一种竭尽一切,拼尽全力,也要终结战争,保护和平的人。
我已经长大了。
你不用担心我会害怕,孤单,或者痛苦。
不用担心我夜里会因为雷声吓得睡不着觉,不用担心我自己照顾不好自己,天冷了不懂得加衣。
孟七跪下,抚摸木牌,777站在她的身后,默不作声,但她不用回头,也会知道,他站在她的背后。
若没有那样的人,我便去做那样的人。
若没有人终结战争,那我去。
哪怕我只是战火里的一只飞蛾,哪怕我瞬息间就会灰飞烟灭。
我也会勇敢的,义无反顾的,不回头的往前去。
兄长,我来向你辞别。
此生一别,再不相见。
纵山高路远,不必忧心。
白起坐在帐中,苏摇铃进来的时候,王龁也在。
他在汇报斩首的战绩。
头顶的玄门,除了苏摇铃等人,没人能看见。
对他们而言,只是雒水之上,有着数日的阴天乌云罢了。
白起的桌案上,放着渭阳来的信。
苏摇铃没问,他也没说。
这四十多万赵军不杀,秦国可以依此为筹码,向赵国索要城池,粮草,土地,金银
这场战争拖到现在,秦国何尝不是国库空虚,百姓饥饿,所有的粮食都用来全力支援前线,青壮年投入战场,回不了家
但不杀这四十万人,就灭不了g。
更重要的是秦军这么多年的投入和谋划,都将毁于一旦,赵军休养生息,恢复过来,就会重蹈当日赵国骗城的覆辙,秦国又要重新征兵,重新攻赵死了那么多人,都将是白白死去,而且以他对赵国的了解,多半又是画大饼,骗秦军退兵而已,数十年前就骗过一次,如今在骗,也不是不可能,而且还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所以,白起从头到尾都不相信赵国的割地求和的要求。
他不相信,但秦王和渭阳不会不信。
为秦国统一天下,扫除一切障碍,趁机消灭赵国最大的反抗力量,是他的首要目标。
他这一颗棋子,是秦王手里最锋利的剑,原本就是为了棋手的胜负而生的。
既是为了天下,也是为了秦国。
他甘愿做白棋手里的一颗棋子。
见苏摇铃进来,白起便知道她是来告别的。
苏摇铃无法告诉他,他的未来。
秦国攻赵,白起称病不出,他人从中作梗,秦王最后赐下君剑,让他自刎。
告诉了他又如何,他没有死在长平,也会死在杜邮,没有死在杜邮,也会死在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