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神医快不必多礼。”吕老大人撑起身子,“是我该谢神医才是。”
阿宁心想,这看着好像也不是很难说话啊。他手脚利落地打开药箱,柳弦安用银针探了探吕老大人几处穴位,道“眼下并无大碍,按时吃些疏肝解郁的汤剂即可,但老大人若还是不改易怒的脾气,往后就不单单是面色苍白、四肢无力、精神不振这么简单了。”
吕小公子赶忙问“那会如何”
柳弦安答“会早死。”
吕小公子被这份直白震得耳鸣,半天憋出一句“爷爷,你听到了没有,往后咱们还是得心平气和地养老,那些国家大事,就交给年轻人去做吧。”
“年轻人,朝中哪里来的靠谱年轻人,方明,赵崇,还是说那连一句话都说不全的王远山”
“我觉得我觉得这些个大人都不错啊。”吕小公子尴尬赔笑,“爷爷,神医刚说过要心平气和,你还是快些躺回去吧。”怎么回回一提到这话题,就吹胡子瞪眼的。
吕老大人还是哀叹连连,一副为国为家忧心忡忡的老忠臣样貌。
柳弦安放下手里的针“不是还有骁王殿下吗”
吕小公子倒吸一口凉气
柳弦安却不惯着他,继续道“我不认识方、赵、王这三位大人,但我认识骁王殿下,他戍边卫国,安抚流民,剿灭邪教,过一阵子还要动身去往白河治水,如此能干,又很年轻,吕老大人方才怎么就想不起朝中还有如此一人”
吕老大人被他问得差点没能缓过气,半天才道“骁王殿下虽战功卓著,但脾气暴戾,嚣张自大,从来听不进逆耳忠言,在朝堂之上更是多有蛮横失礼之举,实在难称肱股之臣。”
柳弦安抬眼,声音清而冷“那不如吕大老人说说看,这朝中都有谁能称得上是肱股之臣”
吕小公子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只盼着爷爷干脆还是晕过去算了,要知道骁王殿下眼下可就在咱们家阿宁则是在旁边想,方才公子说话的神情与语气,莫名还挺像王爷的。
吕老大人可能也在某一个瞬间,回忆起了熟悉的感觉,先是稍微一惊讶,方才皱眉道“肱股之臣,当不负圣上,不媚权贵,不结朋党,刚直不阿,忠厚仁义,以死守节”
“只有这些”柳弦安道,“那听起来,吕老大人倒是符合得很。”
这话若是被旁人说出口,可能会有些像嘲讽,但柳弦安占了神仙样貌的便宜,语调也不徐不疾,倒是能使听者心平气和。吕老大人道“吕某辅佐两朝天子,对大琰可谓鞠躬尽瘁,确实无愧于心。”
吕小公子扶着额头,想上前插话,寻个借口将神医送出门,柳弦安却已经又问“那吕大人在位这许多年,都为民做了哪些实事”
吕老大人一愣。
柳弦安进一步补充“大琰国境绵延千里,物产虽丰饶,却也并非处处都是富足安乐。据我所知,光是近五十年间,就外有东海匪帮与西北狼族接连挑衅,甚至南洋诸国也不消停,内就麻烦更多,蝗灾、水患、瘟疫、流民、反贼、邪教,除了梦都附近,其余领土可谓皆有烦忧,吕老大人既如此鞠躬尽瘁,可去过东海,去过西北,去治过瘟疫,去灭过蝗虫”
吕小公子呼吸困难,颤颤巍巍道“柳、柳神医,咱们还是出去吧。”
吕老大人被问得哑口无言,面目涨得微红。
院外的御林军与吕府家丁听着这铿锵有力的一番质问不是质问,询问,询问,也是心提到嗓子眼,一时之间,原本被重点提防的骁王殿下,竟然变成了阖府上下最悠闲的一个。他喝完了别人家的一壶好茶,又扔了一粒糖在嘴里,背着手在院子里四处溜达,顺便还要逗一逗屋檐下挂着的一只五彩大鹦哥,捏了一把粟米哄骗“说个恭喜发财。”
五彩大鹦哥挥舞两下翅膀,将自己挪到铁架子最中间,站得身板笔直,字正腔圆道“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噶”
最后那一声,是被人活活捏住了嘴,骁王殿下后背生出一层白毛汗,对白胡子老头的烦人程度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成日里赋闲家中,竟然连鸟也能教坏。他指尖微微一弹,弹得那只五彩大鸟晕头转向,再也谏不出几个字了,蔫蔫踱步到角落里,老实蹲着。
梁戍松了口气,转身回到厅中,招来一名小丫鬟,问道“后头怎么样了,病还没看完”
“回王爷,没有,还没有。”小丫鬟年纪不大,胆子不小,面对府中人人避之不及的骁王殿下,仍然能够字正腔圆地回答,“柳神医仍在给我家老爷看诊,还请王爷再多等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