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灰色宽袍的柳二公子,同身穿精美华服的柳二公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公子,至少十面谷的百姓都是这么想的。骁王殿下对懒蛋的精心打扮明显成效显著,因为在消息传出去后,前来凑热闹的百姓数量翻了何止两倍,都是赶来看神仙兄妹的。
自然,当中也混了不少白福教的信徒,有一部分甚至还曾亲眼见过圣女。在邪教的教义里,圣女是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化身,自然也应当拥有常人所难企及的、无与伦比的美丽容貌而她也的确是美丽的,几乎所有见过她的信徒,都会为那包裹在重重圣洁白纱中的冷漠少女如痴如醉。
所以当他们听到在十面谷中,竟然出现了一名号称比圣女更加美丽,并且也同样能驱魔除灾的少女时,便纷纷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人们各自怀着不同的鬼胎,有单纯想要一探究竟的,也有想借机闹事,好向白福佛母表忠的,更有狂热信徒磨好了锋利的匕首藏在袖中,打算找机会杀了那胆敢将她自己与圣女相提并论的拙劣模仿者。
于是这群可悲而又失去理智的恶徒,握着刀,揣着即将为圣教献祭自我的悲壮感动,踏上了前往十面谷的山路。
沿途听到的却都是歌声。
一方面是当地百姓真的高兴,另一方面也是梁戍的有意引导,总之这段时间的十面谷,用五彩会是没法描述的,得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会,少年少女们穿着漂亮的衣服,山道两旁摆满了果酒,谁都能张口唱上一段山歌,就连躺在担架上,不幸摔瘸了腿的大婶,也是“哎呦”一路,唱了一路。
邪教的信徒们就是在这种欢乐的气氛下,见到了柳南愿,她坐在花丛中,正大大方方地与所有人聊天,容颜果然美得惊人,但比美貌更有冲击力的,却是那绽放在阳光下的笑容,就好像是一朵拥有顽强生命力的花,正在蓬勃地开放着,不必躲躲藏藏,也不会高高在上。
与信徒记忆中那阴暗的房间与压抑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有哪里不舒服”她问。
“我头疼。”男人慌乱地接话。
“头疼啊。”柳南愿站起来,“躺在这里吧,我先检查一下。”
柳弦安也伸手去扶他,难得勤快一回,病患却还不领情。男人赶紧把衣袖捂住一躲,侧身躺在床上。
一旁的侍卫早就觉察出了此人的异常,手放在刀柄上,随时准备出鞘。但直到柳南愿替他看完了诊,男人也没做出什么出格之举,只是接过药方,小声问道“多少银子”
“方子里并没有什么值钱药材,你若是手头不宽裕就算了,若是手头宽裕,那就给临近城镇的粥铺里送几袋米,几斤腊肉吧。”柳南愿坐回桌后,“回去记得准时吃药,忌生冷辛辣,三天就能起效。”
药童带着男人出去取药,柳弦安道“他不对劲。”
柳南愿却道“这两天不对劲的人,难道还少吗又不奇怪。”
柳弦安答曰,嗯,确实不少,也不奇怪。
而所有这些人,驻军都会暗中盯着他们,这回的男人也不例外。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乡,而是住在十面谷,吃了三天药,医好了顽固的头痛,也被村里的小伙子们拉着唱了好几场歌。没有人会拒绝阳光和美好,男人围着篝火跳舞,大口吃肉,觉得自己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少年时分,那时候的自己,不需要为任何人牺牲和奉献,生活中没有恐惧,只有对明天的无限向往。
圣使曾经将自己三不五时尖锐绵延的头痛,解释为上天的降下的罪过,说在脑髓中正有一只巨大的白蚁在四处啃噬,总有一天会蠹空躯壳,唯有慈悲的白福佛母能使它平静,但现在,头痛却似乎已经被那几副没
有花钱的汤药给连根拔除了,而生命里也出现了久违的快乐。
他犹豫数日,还是一咬牙,去了驻军大营。
结果被告知要排队。
“没事,不着急,你先在这里坐着。”小兵态度良好地将他引到一处帐篷里,还端来了几杯甜滋滋的梅子茶,“先拿一个号,等轮到你了,自会有人来唤,别乱跑啊,省得到时候错过时间。”
男人看着手中已经排到百余号的牌子,再看看周围坐着的、手中同样捏着号牌的男女老幼们,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与思考。他以为在坦白了自己与白福教的关系之后,会在军中掀起一阵不说狂风暴雨吧,但至少也会引发一轮骚动,因为朝廷对白福教向来是视为洪水猛兽的,可现在看来,好像现实要寡淡无趣得多。
前来主动交代罪行的“同行”实在是太多了,众人无一例外,都是怀揣敌意而来,却被漫山遍野的美酒与歌声打晕了头。人吃五谷杂粮,总免不了各种头疼脑热,圣女把所有的痛苦都归于罪,可另一个同样美丽的少女,却温和可亲地细细解释,你这是因为肺淤,你这是因为湿热,天呐,你这纯粹是因为吃得太多,开些健胃消食丸吧,不要钱。
这让大家觉得,自己或许也没有那么多的“罪”,也不必倾家荡产,一味牺牲奉献。
一旁的大婶劝男人,你这都三百开外了,还是先找个地方睡一觉吧,我是一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