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时,一队人马出现在了村口,为首的男子身穿一件青色大氅,连着银狐皮帽子,将脸遮住大半,随从不少,还带着小厮,看着不大像刺客,更不像绑匪。伪装成守村人的御前侍卫挡在路中,磕着烟锅问“你们找谁”
“找那位神医。”柳弦澈声音清冷,“看诊。”
“随我来吧。”御前侍卫侧身,示意众人跟自己走。可能是因为这病人的态度太过祖宗,不像寻常村民那般陪笑惶恐,反倒像是要登门讨债,所以他便又回头看了一眼,却仍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只瞥见了尖尖的下巴,和抿成一条线的薄唇。
这长相看着眼熟,却又不太熟,总之古怪,他提高警惕,而在暗中,早有人飞奔去向梁戍汇报此事。
柳弦安正坐在房中,替一名摔断了腿的大叔换药,大叔耳背,听不太清大夫的话,所以配合度极差,半天才将腿抬起来,还抬得不是位置,柳弦安懒得再喊,凑活替他松了夹板,侧身费劲换好药,想将绷带重新缠回去,半天找不对位置,白白折腾一身汗,正准备叫阿宁过来帮忙,却有另一双白净的手突然出现,接过绷带往后用力一抽,抽得大叔“嗝”了一声,险些背气。
柳弦安侧头去看。
柳弦澈与他对视。
柳弦安倒吸一口冷气,眼珠子瞪得同阿宁有一比,一旁的御前侍卫见势不妙,觉得柳二公子怎么这副表情,于是上前就要拿人,却被柳弦安挥着手拼命打发走。
“”
柳弦澈并未说话,三下五除二替伤者包扎好腿,冷声教道,“往后再有这种,不必手软,否则折腾半个时辰也包扎不完。”
“我知道,但我没什么力气。”柳弦安辩解。
你现在倒是知道了,家里就一问三不知。柳弦澈对伤者道“好了,你出去。”
伤者也被这浑然天成的债主气场给震住了,连头都不敢抬,拖起拐杖就往外挪,跳得欢快堪比僵尸。柳弦澈将斗篷的帽子摘下来,御前侍卫才终于看清了脸,这回轮到他倒吸一口凉气,阿宁把手里端着的盆“哐当”往地上一放,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跑。
跑去哪里
跑去找骁王殿下汇报军情。
“王爷,王爷,王爷”他气喘吁吁地说,“我家大公子真的来了”
房中。
柳弦安道“大哥。”
柳弦澈坐在椅上“怎么回事”
“王爷想要用这个法子,将白福教的杀手诱骗出来。”柳弦安解释,“他们一直想抓白鹤山庄的大夫去给凤小金看诊,而大哥是我们家中医术最好的,所以就由我假扮几天。”
“我没有问这个。”柳弦澈从袖中取出一叠药方,“都是你开的”
柳弦安点头“对。”
“没人帮你”
“嗯。”
“何时偷偷学的”
“也不算偷偷。”
毕竟小时候的柳二公子躲在藏书楼里哗哗“削面”,可是全山庄都知道的。柳弦安道“我就说我全部看完了,但大家都不信的嘛。”这又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们的问题。
柳弦澈看着眼前的弟弟,他是极少有“震惊”这种情绪的,但现在也是耳鸣不绝,世界崩坏,不可思议道“所以你那时就记住了所有的医书,却一直瞒了这么多年”
也不算瞒吧,毕竟也没有人来问我,而且山庄里最不缺的就是大夫。柳弦安觉得,那在这种情况下,我躲在水榭里睡觉,这难道不是很合理吗毕竟看诊又不是什么非我不可的活,还是睡觉更舒服些。
柳弦澈没有理会这一番辩驳,随手抽出一把布筐里的戒尺“手伸出来。”
柳弦安“”
他老老实实受了三下,心中甚是苦恼,怎么一见面就要挨手板。
柳弦澈问“知道为何打你吗”
柳弦安答“因为我冒充兄长。”
“啪”
柳弦安及时纠正“那就是因为我明明懂医术,却隐瞒了许多年。”
结果又换来了一戒尺,疼得直吸冷气。
柳弦澈道“打你,是因为你在小照村开错了一张方子。”
柳弦安一听,也顾不上疼了,拿起那叠药方检查。柳弦澈道“若找不出错在何处,就继续来我这领罚,直到能找到为止。”
柳弦安将药方一一翻过,果然找到一处错误,很不应当发生的错误。本想辩解一句,那天是忙昏了头,话到嘴边却又想起爹天天念叨的家训,便乖乖将手伸出去。白鹤山庄在医术方面,待弟子向来严苛,柳弦澈更是严苛中的严苛,重重三尺打得那细白掌心肿起一道红痕,方才将戒尺放在一旁,道“记住这回教训,往后加倍细心。”
柳弦安“唔”了一声,将手背在身后悄悄搓。
柳弦澈盯着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愁苦脸,盯得头疼,却又有些想笑,从袖中取出药膏“罢了,坐过来,我替你上药。”
院中传来脚步声。
柳弦安道“是王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