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陈晏扔给朝廷内部。从来自己人下刀,才最知道痛脚,知道怎么样最能断其筋骨。
怪不得,东洲军也出现在了这里。
这不会是陈晏的调度,只可能是青君放出消息,将他们引了过来。为的就是让豫王能顺理成章地揪住此事。若是只有冠甲军在此,便是闹出天大的动静,或许也能遮掩下去,但如果郑旸来了,见证了,那这件事势必会被捅出去。以豫王的手段,势必要将它闹得风浪滔天不可
顾凭感到嗓子有些涩。
他饮了口茶,低声道“何必呢反正无论他退或不退,在青君的计划里,你总能全身而脱。”
青君的眼底闪过一抹好奇的光,问他“我的计划是什么”
顾凭“狡兔尚有三窟,青君在此地数年,逃生的密道是一定准备好了。或许还不止一条。就算冠甲军将城池团团围住,也困不住你。”他淡淡道,“我在青君手上,生死已经注定了。就算陈晏退了兵,你们照样可以给我喂点什么药,或是干脆杀了我,再弃城而逃。这种人财两失的结果,陈晏也能想到。他不可能退兵的青君,明知无用的事,你又何必白费功夫呢”
青君似笑非笑。
他缓缓道“我在南疆的布置,几乎被陈晏连根拔去逼得我自断手足不说,连这远西城,我也不得不暴露出来。否则,我拖他不到今日。顾凭,就算朔阳城破那日,我也不曾如此狼狈。都被人逼得数年经营一朝尽废,连容身之所都快没有了,我怎么能不回报呢”
“至于陈晏会不会退兵”青君轻轻一哂“他很看重你。虽然这份看重,能不能令他心甘情愿为你退兵,我亦不知。但无论如何,你死在他面前,且还是因为他,这件事,足够诛心了。”
他温柔道“陈晏这个人,一贯心肠都是削铁如泥的,能为他添上一件痛彻心扉之事,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顾凭的手指微微蜷了起来。
青君这一计,真是毒到了极点。
陈晏如果退兵,那这个私自纵放隐帝幼子的罪名,足够让他在内部攻讦中伤筋动骨;如果不退,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顾凭被人残杀在面前,这恐怕就是一根难以释怀的刺。这根刺埋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青君想动了,就会将它变成遗患。
青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注意到他脸上的神色后,笑吟吟地道“顾郎不妨往好处想一想。你既然肯为他舍下性命,说不准他也会如此待你的。”
顾凭闭了闭眼,又睁开“我不归顺你,并不是因为他。”
他道“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凡是想要将这天下由乱世变为治世,让分裂归为统一的,无论是成是败,都可以称得上英雄。之前与陈王并争天下的那些人,葛博,秦祥,戚祯虽然如今已身名俱灭,但在顾凭心中,他们都当得起一句英雄。”
青君定定地望着他,许久,扯了扯唇,低低道“想说我乱了山河,是逆时之举,非英雄事”
他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回荡在正午的,艳烈到仿佛能把人世间的一切都给照透,照破,照得无所遁形的阳光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苍凉和空远。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定定道“顾凭。”
但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方脸青年走进来“少主,时候到了。”
陈晏已经逼近,他们要赶紧从密道离开了。
青君深深地望了顾凭一眼,走出两步,他忽然停下来,向方脸青年身旁一个黑衣侍卫道“如果一会儿陈晏真的退兵”他的头偏了偏,但终究还是没有再看顾凭,只低声道,“不必伤他性命。”
那黑衣侍卫应道“是。”
青君走了出去。黑衣侍卫走上前,对顾凭道“请。”
顾凭被他带上城楼。
阳光真是烈,刺得眼有些睁不开。顾凭眯起眼,眼瞳里倒映出无尽烟尘滚滚的影子。
黑衣侍卫抽出刀,架在顾凭的脖子上,厉声道“停下”
陈晏盯着他寒光凛凛的刀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看见顾凭那被刀压得惨白的脖颈上,仿佛浸出了一缕细细的血丝这个人,如果在他面前,已经被他杀了无数次
黑衣侍卫撞上他的目光,不知为何,胸口猛地一阵奇冷,不自觉松了松手。
陈晏做了个手势,军旗随之打出指令,千军万马同时勒停。
军鼓停住,万军寂然无声,长天厚土之间,唯有马蹄扬起的尘烟在静静地飘荡。
那黑衣侍卫扯着嗓子高喝道“我身边这位是谁,秦王殿下想必已经看清楚了”
顾凭一袭白衣,立在城楼上。就算那吹毛立断的寒刃正抵着他的喉咙,他脸上还是一派从容宁静之色,风轻轻鼓起他的袍袖,令他看上去风流超然得不像是处在这生死一线的境地里,而是就好像在闲庭月下,安然地等着一个旧友前来赴约。
陈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只一瞬,瞳心就红了。
赵长起纵马前行三步,厉声道“顾凭是顾明成将军仅存的血脉,是陛下亲封的司丞放了他,我们殿下可允你们活命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