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戏收工了,苏沉还坐在原地,有种大梦做醒的感觉。
他忍不住想,在电视被发明出来之前,能在剧院里看见表演是多么震撼的事。
再大的液晶屏幕,再好的家庭音箱,也还原不出身临其境的震撼。
“沉沉”有人喊道“严教授要走了,你去不去送送他”
苏沉登时站起来,旁边蒋麓接了话“今晚不是还有杀青宴”
“他赶着回去给学生们上课,他不吃宴席准备走了,大伙儿正在基地门口送他”
“我去,我得过去送一送”
蒋麓翻身从栏杆上下来,借了旁人的自行车。
“上来,我载你去。
苏沉轻快嗯了一声,搂着他的腰坐上去。
“扶稳了”
蒋麓长腿一蹬,自行车晃晃悠悠载着两个人骑出去。
身后助理不放心的大喊“慢着点”
“知道”
蒋麓头一次带人,苏沉头一次被带,车子歪歪扭扭重心不稳,好一会儿才把速度提起来。
再骑快时,温热春风迎面吹来,街道两侧树叶都吹得翻卷。
苏沉抱紧他的腰,飘逸长发向身后披散开,犹如雪色的浪。
小将军戏服也没换,穿着猎装踩着皮靴蹬自行车。
沿路还有别的分组在拍戏,听见叮叮当当的自行车铃时跟着抬头看。
“是他们两”
“嘿,年轻人真好。”
“沉沉”
副导演举起喇叭吆喝“拍戏呢拍戏呢”
苏沉坐在自行车后座,笑容满面地跟他们挥手。
“哎”
这一路有货车穿梭,有工人队伍扛着梯子逆行。
自行车扭过来歪过去,还算自如地在复杂地形里穿梭过去,一路骑到影视基地的门口。
严思还没有走,被后辈们拉着攀谈。
两个少年远远地望见他,高高举手打招呼。
“严老师”
老人闻声抬头,看着他们笑。
这一杀青,今后在剧组就看不见他老人家了。
苏沉心里有好多不舍,跳下车时又说不出来,快步过去用力抱了抱老前辈。
“谢谢您教我这么多。”
严思拍拍他的肩,温和道“这一季,跟前面几季都很不一样。”
苏沉还没意会他的意思,旁侧有接车的商务笑道“下一届白玉奖可是请老前辈来做评委,沉沉知不知道”
“我眼光很严,可不会徇私。”老人叫蒋麓过来,又叮嘱道“你演戏放得太开了,有时候收着演,反而才能出效果,明白吗”
“快教我一句,”苏沉半是撒娇道“万一我就开窍了呢”
严思也认真想了想,并不随意敷衍。
“你有天生的灵性,但放得还不够开。”
“什么时候,你能感觉到它在推着你走,就离开窍不远了。”
“好。”
众人眼看着送老院长的车开远了,才一起往回走,商量着拍后面的戏。
蒋麓把车挡一蹬,扬起下巴道“上来,我们卸个妆抢饭去。”
苏沉乐不可支“你这是看不起我。”
“来,车给我,我载你。”
蒋麓大大方方让了位置,坐在后面故意沉了沉。
“载得动”
“废话。”
苏沉虽然没他个子高,如今抽条也快,骑车一溜烟就往前去了。
他们穿过送别的人群,颇有几分招摇的从正中间晃悠而去。
颜电吹了声哨,笑话蒋麓“你好意思让弟弟载你”
“好意思。”蒋麓作势搂紧苏沉“这待遇一般人求都求不来。”
苏沉被碰到痒处,拧脖子乱笑“你爪子放哪好痒”
他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特别开心。
像是开心今天的风畅快舒服,又像是开心他和麓哥在其他人面前这么要好。
明目张胆的亲近,是一种亮晃晃的双向认证。
好得很。
剧组眼看着要拍龙了。
说起来,老导演还没有辞世的时候,惦记这件事很久很久。
龙是最神秘也最难拍的生物。
它本身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轻易能窥得全貌,反而显得廉价。
像是要藏在云里,隐在雾里,让人像是能瞥见轮廓,又不见行踪,才能自发揣摩它的鳞爪长角,感受其中的无穷玄妙。
卜愿当初在笔记本里画了好几种分镜,潦草又抽象的字句写了很多想法。
纯cg做,技术并不算过关。
老外给足钱了,当然会用电脑做东方的龙。
但是建模再像,也不能表现出其中的气韵,本质上文化有隔阂。
宝石一般的鳞片,墨钩似的利爪,还有繁复又华丽的形态,得一半靠模型,一半靠c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