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诚板着脸盯着他。
郑玉衡顿了顿,赶紧道“陛下说完就是好事了。”
要不是看在对方又是皇帝、又是心上人的儿子的份儿上,他还真说不出来这么直接、又这么敷衍的奉承。
孟诚见他服软,肉眼可见地满意了不少,跟他道“你知道公主跟大理寺卿王明严王先生、以及他的众弟子,连同大理寺与刑部等一起修撰大殷律疏议的事吧”
郑玉衡点头。
孟诚走到书案前,从中间的那一摞里头抽出一本,抚了抚封面,垂眸稍微核对一下名字日期,将这本奏折递给郑玉衡。
郑玉衡接过奏疏,在慈宁宫养成了落手就能随便翻的习惯,刚翻开一下,就听见小皇帝咳嗽了一声。
他立刻住手。
孟诚哼了一声,没追究,只是继续道“王明严先生有个独子,名兆鹤,字岳知。王岳知这个人,二十岁不娶妻,非说日后要出家做和尚去。王先生本来不理他,以为长大了就好了,但到今日还没个谱儿。本来这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轮不到他自己开口,但因为是独子,他虽是个男人,也到处跳河上吊的闹了一通,就给耽误下来了。”
郑玉衡道“陛下还管臣工的婚姻家务事”
孟诚“天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
郑玉衡只好道“陛下恕罪,您请说。”
小皇帝喝了口茶,眉头拧在一起,思索着道“但这个人倒也不是全无才干,如今在大理寺任职,可也不是借他爹的光,他是二甲进士,长相英俊,大约八尺多高朕直说吧,他爹上折子说为儿求长公主,让王岳知尚公主,做驸马都尉。”
郑玉衡怔了一下。
孟诚见他没有立刻回答,便问“上回公主跟你一起进宫,可见你们是认识的,郑大人觉得这奏折”
“不可。”他回神后立即道,“陛下,万万不可。”
这回轮到孟诚不解了,问他“怎么说”
郑玉衡哑然半晌,总不能说他心爱的小妹对伺候他笔墨的秉笔太监有心思吧小皇帝已经蒙受了他跟太后娘娘的打击,一时半会儿怎么能承受得了这个
他犹豫片刻,道“殿下公主殿下因前段婚姻有瑕,恐怕并没有嫁娶的意头。”
“朕其实觉得这人不错,”孟诚掂量着道,“家私学问、门第作风,又是王先生他们家,怎么着也是个书香仕宦之族,朕看中王寺卿品行清正,还是公主的老师。”
郑玉衡道“要问太后娘娘才是。”
孟诚道“要不然朕跟你说什么”
“原来如此。”郑玉衡松了口气,让他传这个话、总比让别人跟娘娘说更好。“臣明白了。”
说罢,皇帝又许他看了看奏折。郑玉衡看完后放归原处,先带着旨意去询问朱里阿力台去了,便先行告退,离开了归元宫。
可惜他还来不及传话,这股风就吹到了董灵鹫的耳朵里。
午后,慈宁宫。
窗上的竹帘拉下来,透着一隙一隙间隔着的光,和煦的风从外头涌入进来。
四月份,京中正是春末夏初,四处花香怡人的时候。董灵鹫正替王皇后看宫务卷轴,赶上瑞雪往案头的瓷瓶里头插沉沉缀满枝头的桃花。
董灵鹫看了一眼,手指停到方才看的地方。瑞雪便在此刻跟她道“娘娘,王寺卿夫人周淑人还在偏殿等候呢。”
淑人为诰命的品阶,这位王夫人周氏自然就是王岳知本人的亲生母亲。要说起来,这个人还跟董灵鹫她家沾亲带故的昔日董太师已故的嫡子之妻,是周氏的姑舅姊妹,也就是说,此人是董太后已故亲弟弟的妻子的堂妹。
虽然没有直接的亲属关系,但按照辈分来算,这个周氏跟董太后是平辈的人,而她的儿子自然也就跟公主是平辈的人,只是矮了皇家一头罢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董灵鹫语调清淡,仍看着卷轴,眼皮不抬,“要不是有事求我,十年三千日也不来。至多就是想做什么,先来探探口风。”
瑞雪道“除了回封地的临安王妃,病中的庆府大夫人,还有已故的静安郡王之母不算这几位旧年娘娘闺中的手帕交。现今的京中这些内帏贵眷,哪有敢轻易打搅您的呢谁也没有这个面子找娘娘闲聊,自然是有事而来。”
董灵鹫轻叹一声,道“请她进来吧。”
“是。”
瑞雪立即命人去请,吩咐完之后,退了几步,跟宣靖云站在一处,转头悄悄问他“知道什么事么别顺嘴吐露出什么不该说的,惹太后不快。”
宣靖云道“哟,姑奶奶,我的人从偏殿问了半个时辰,这诰命夫人是一句话不露,套都没套出来。”
瑞雪神情渐渐收敛,蹙眉思索着道“咱们娘娘的弟妹青春守寡,本来太后劝说她回家改嫁、不要为贞节牌坊守一辈子。谁知一回去,他们家却图这个名声,把好好的姑娘逼得出家,如今在外头行宫旁边的落月庵住着娘娘面上不说,难道心里就高兴这会儿她还来”
宣靖云低声道“哎,我正想着这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