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
谭廷看过了两封信,便借了纸笔给清崡家中,先回了一封。
刚准备回完这封信便去街上寻妻子,一抬头,看到有女子走了过来。
天色昏暗,看不清人,他还以为是妻子回来了,刚要上前才发现竟然是黄四娘。
黄四娘提着盒点心,先见着那位谭家大爷看过来的目光甚是温柔,心下刚小小跳动着,松弛了一些,不想男人定睛又看了她一眼,那温柔目光转瞬消失了。
“黄姑娘”他只寻常疑问了一声。
黄四娘莫名就有些怕他,当下将手中点心提盒送出去的话,怎么都张不开口。
余光扫了一下张嬷嬷,那张嬷嬷不住地向她使眼色。
黄四娘无奈,把心一横刚要上前,忽然一阵骚乱的叫喊声从街道上传来。
黄四娘惊得手下一抖,而脸前的男人更是直接越过她,朝着外面看了过去。
只见方才还安宁的县衙大街上,突然冲过来一群人。
这群人奔跑极快,口中大喊着“杀人了,杀人了”,逃命般地冲了过来。
而就在他们冲过来的方向上,火光冲上云霄,不知何时半个县城都被映得如同血水一般通红。
守在茶馆外面的张嬷嬷身子笨重,没来得及避闪,一下被人撞到在了地上。
她刚要忍不住咒骂,谁想再回头一看,后面竟然还有人群奔了过来。
这次不同于方才惊叫逃命的人群,后面的人各个红着眼,青筋暴起,有文面的书生,也有布衣的壮汉,半数的人手里竟还都提着刀枪斧头。
打杀只在一瞬之间,两个跑在后面的锦衣男子,骤然被追上的人砍翻在了地。
血溅得到处都是,惊恐、尖叫接踵而至。
张嬷嬷哪里还敢再骂人,惊叫着向谭家的护卫身后跑去。
谭家的护卫也都大吃一惊,萧观就守在附近,见状再不敢有一丝耽搁,当即叫回护卫守住茶馆。
谭廷脸色一沉,担心许久的事情到底是发生了。
他们拉了一个惊慌逃窜的本地百姓,一问之下知道了这场骚乱的原因。
江西舞弊案被重审之后,各地寒门读书人都恼怒起来,为自己多年应考无门愤愤不平,还有人将一些真真假假的东西写成书报传播开来。
而这领水县本是个学风浓厚的县,因着这几年科举中第的人越来越少,连笔墨铺子都寥落起来,不少寒门读书人只能回家种地,谁想去岁严寒无法过活,连最后的田地都贱卖给了世家。
他们心里虽然有气,但世道如此,都忍耐下来,压在心中。
而这江西舞弊案里爆出来的真相,就像是一根针,就那么轻轻一挑,径直挑破了他们心里脓疮,直接击破最后的防线。
今日久试不第的寒门书生们,就聚在一起要去县衙讨个公道。
不想还没到县衙,竟恰遇上包了酒楼吃酒的本地世族冯、薛两家的人。
两方相见,三言两语就吵闹了起来。
更有一个老秀才,看到冯薛两家一个中了举人的草包也在此,上前就要同那人理论。
那人自然不是当真靠自己考来的功名,当下心虚得恼羞成怒,叫了奴仆就将那老秀才按住打了起来。
要是往日,就算有人出头,此事也会不了了之。
但今日寒门书生心里火气甚急,再见他们这些世家竟然猖狂到了这种地步,敢就这么当街打人,心里更是怒到了极点,一时间顾不了许多,全都冲了上去。
本地的世族嚣张惯了,平日里皮鞭一甩就能让这些庶族百姓缩着脖子走开,当下见他们竟敢冲来,惊叫喊人,“竟敢闹事都往死里打”
没有人在此时怯场,整个酒楼完全闹了起来。
但谁都没想到,这么一动手,还真就打死了人。
正就是那老秀才,忽然被人从二楼推了下来,一下摔在大堂里,当场就摔死了过去。
冯薛两大世族的人还以为庶族们这下可要老实了,可老秀才的血直接刺红了众书生的眼。
而就在酒楼后街,恰有两个铁匠铺子,众书生手无寸铁打不过这些人,有人就冲进了铁匠铺子里。
铁匠铺里的汉子们,亦是被压迫多时的庶族百姓,当下直接将铺子的刀枪兵器俱都散了出去,呼着喊着也加入了进来。
可庶族哪里只有书生和铁匠,这一条街放眼望去,世族才有多少人,那些苟活在下面的不起眼的商贩匠人,甚至伙计奴仆,皆是庶族
打杀就这么开始了,酒楼不知被什么人放了一把火。
那火腾得烧上了天,就像是将所有寒门庶族的人心里的火烧了起来。
世族的人终于察觉不对了,拔腿就跑,向城另一头的两大家族聚集的地方呼喊报信。
他们越是惊恐奔跑,越是将那些庶族百姓信了的火烧的旺盛。
当下,谭廷他们让拉进来的人把话说了,打杀已经到了这茶馆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