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吃的就是这碗饭。
三爷知道他是个明白人,也不过一时拗不过来,就又顺着说了几句话。
做这行的,不光要唱念做打,迎来送往也要会要精,不然根本混不下去。
五爷果然回转过来,又问道“二哥这些日子怎么不见”
他们师兄弟六个,前些年老六得急症没了,老大略有了点年岁,嗓子倒了,渐渐的就不往台前来,只在后头管着各色营生。
故而花门如今,常在前头活动着的就二三四五四位爷。
不过随着年岁大了,个人的性格和喜好也渐渐显露出来,原本深厚的兄弟情谊久经考验,有的历久弥坚,有的却岌岌可危。
老四为人很有点圆滑过头,日常沾染了吃喝嫖赌那一溜,谁劝也不听,五爷就不大喜欢跟他来往了。
倒是二爷豪爽,三爷周密,五爷很依赖。
三爷神色不变,笑道“上月香海那边秦老太太过寿,她老人家最喜欢二哥演的包公,请去唱了,还没回来呢。”
五爷哦了声,盯着他看了许久,“怎么这么慢”
三爷就笑,“放心,他就算临时长翅膀,也必定赶回来给你过生日。”
下月二十八是五爷生日,戏班子上下早就暗搓搓准备起来了。
五爷抖开折扇扇了两下,哼哼道“那还行。”
说完,两人都笑了。
几天后,三爷五爷一起去了那位焦先生举办的宴会。
那人全名焦言同,字自顺,早年曾去东洋留学,故而对那边十分推崇。
舞会当天演奏的甚至就是东瀛曲子。
他看五爷的眼神虽然过于狂热,言行举止也颇为油腻,不过总体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就是这人张口闭口就是“兄长”“太君”,叫人十足倒胃口。
原本五爷颇喜欢席间的一客椒盐卷,可在听了对方的名字,看了对方表现之后,也全然没了胃口。
“椒盐椒盐,”回去的路上,五爷在马车里跟三爷抱怨,“好好的点心是造了什么孽非碰上这么个人。”
偏偏回到戏园子,一个叫小狗的打杂乐颠颠凑过来,“五爷,要用些点心吗”
五爷还真没吃饱,看了那油纸包一眼,随口问道“是什么点心啊”
小狗儿眼睛亮闪闪的,“是您最爱吃的椒盐卷。”
五爷气得直跺脚,两只手往中间一拍,“打今儿起,我就不爱吃这个了”
小狗儿满头雾水,三爷大笑不止。
几天后,二爷回来,挂彩了。
五爷又急又气,脸都白了,“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出去,怎么还见了红”
也不怪他担心。
常年练戏的人大多有点功夫在身上,二爷又彪悍,往常打起来,总是别人吃亏多些。
可如今受伤的却是他,想来当时一定十分险恶。
也不用外头请大夫,三爷自己就会点医理,帮忙拆了纱布换药。
就听二爷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秦老太太赏了不少好东西,估计是招人眼了,半路上给人下了黑手”
三爷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五爷哎呀一声,“早知道就多带些人。”
二爷笑道“也没什么,二哥这不是全须全尾回来了吗对了,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说着就见人抬上一个大箱子来。
五爷嘴上说着不要,眼睛却还忍不住往上瞅,二爷三爷就都笑。
五弟天分高,又长的得人意,从小就招人疼,性子还跟小孩儿似的,最喜欢稀罕东西。
二爷包扎好了伤口,靠在床头说“听说是西洋传来的玩意儿,叫什么留声机的会学人说话。”
五爷过去打开一瞧,果然是一台喇叭花式的留声机,闻言就笑“什么学人说话,它又不是八哥,这里面有机关,能录音的”
里面有几张空胶片,还有几张带着西洋曲儿的。
五爷拿起一张放进去试了试,那胶片吱吱哑哑转了几圈,果然飘出一阵女人的声音来。
二爷惊讶道“呦,说话了”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挤了一群人,都探头探脑看热闹。
这个说是洋鬼子的摄神,那个说喇叭花说话了,乱七八糟乱哄哄一团。
五爷拍着巴掌笑,也来了兴致,“西洋趣儿倒有些意思。”
外头就有人喊,“洋鬼子的歌腻腻歪歪,咱们也听不懂,还是五爷唱一个”
“对,五爷来一段儿”
众人便都起哄。
五爷大笑,也不推辞,“那好,咱们就下去唱”
说着,一群人闹哄哄往外走。
后头屋子里二爷三爷对视一眼,笑着摇头,也相互搀扶着下去了。
过了会儿,戏台上果然传来五爷的嗓音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垣”,,